无题岁岁 第90章 帝心似海

帝后二人于高高的龙凤御座之上安然落座。皇帝目光沉静，缓缓扫过下方济济一堂的臣工与外邦使臣，那目光并不如何锐利，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威严，仿佛能穿透所有表象，直抵人心。

他缓缓开口，声音沉稳有力，清晰地传遍大殿的每一个角落：“今日麟德殿设宴，一则为远道而来的各国使节接风洗尘，二则亦是为我云煌即将举行的冬猎盛事饯行。诸位使节不辞辛劳，代表各国前来，朕心甚慰。望诸位在云煌期间，能尽兴而归，亦望各国与我云煌，友谊长存，邦交永固。”

话音落下，皇帝率先举起面前的九龙金樽，朗声道：“众卿，共饮此杯！”

“臣等（外臣）恭祝陛下万寿无疆，皇后娘娘千岁金安！愿云煌国运昌隆！”

殿内所有人，无论是王公贵族，还是他国使臣，皆齐齐举杯，声音洪亮，响彻殿宇。饮罢这第一杯酒，象征着宴会正式开始的礼乐声悠扬响起，殿内凝重的气氛稍稍活跃了几分。

随即，早已准备多时的宫廷乐师奏起雅乐，一队身着彩衣、身姿曼妙的舞姬翩然登上中央的汉白玉高台，随着乐曲声翩翩起舞。长袖翻飞，裙裾旋舞，一时间殿内歌舞升平，觥筹交错，呈现出一派盛世繁华的景象。

然而，在这片祥和热闹的表象之下，暗流依旧汹涌。

沈静瑶端坐在席位上，目光看似欣赏着歌舞，心思却全然不在其上。她眼角的余光不时瞥向斜前方安然端坐的梁岁岁，心中那份让她出手的念头愈发强烈。歌舞之后，按惯例会有世家子弟小姐自愿献艺助兴，这或许是个机会……但需做得巧妙，不能显得刻意。她暗自思忖着，该如何不着痕迹地将梁岁岁推到台前。

梁岁岁则是一派坦然。她姿态优雅地坐在母亲身侧，偶尔与母亲或邻座的安国公夫人低语两句，目光平静地欣赏着台上的歌舞，对于来自四面八方的或明或暗的打量，仿佛浑然未觉。即便是南诏、西夜等使臣席位那边投来的、带着审视与探究的目光，她也坦然受之，没有丝毫慌乱。她很清楚，自己此刻扮演的是“梁家大小姐”，一个初次入宫、有些好奇又努力保持镇定的贵女，任何一丝不自然都可能成为破绽。

她这份超乎年龄的镇定与从容，落在一直暗中留意她的睿王与萧煜眼中，又别有一番意味。

萧煜借着举杯饮酒的动作，以扇掩面，对身旁的皇甫凛低声道：“凛，你看岁岁小姐，这份定力，当真是了得。南诏那几个家伙，眼珠子都快粘她身上了。”

皇甫凛眸光冷淡地扫过南诏使臣席位，果然见那几人虽也在观看歌舞，但目光却时不时地飘向梁岁岁所在的方向，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审视。他面无表情，只是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些许。

而高踞御座之上的皇帝，将下方的一切尽收眼底。他看似随意地与身旁的皇后低声交谈，欣赏着歌舞，但那双深邃如海的眸子，却早已捕捉到了那几道来自他国使臣席位的、异常关注的目光。顺着他们的视线望去，最终落点，竟是梁胤家的那个小丫头身上。

皇帝心中微微一动。南诏、西夜这几国，自寂幽山岭之事后，便没少在云煌朝境内暗中打探关于那“神秘女子”的消息，这些，又怎能逃过他遍布各地的眼线？如今他们在这宫宴之上，如此关注梁家女……

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在皇帝脑中闪过。莫非……他们怀疑那“神秘女子”与梁家有关？甚至……就是梁岁岁本人？

这个想法一旦生出，便迅速与许多细节联系起来。梁岁岁恰在此时归家，修为不俗（筑基巅峰在年轻一辈中已属顶尖），且梁家与睿王……他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下首面无表情的七儿子。凛儿那日的遭遇，他是知晓的，是被一神秘女子所救。若那女子真是梁岁岁……

皇帝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波澜，但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依旧带着帝王的雍容与威仪，仿佛什么都未曾察觉。

他心中却已翻腾起诸多思量。若真如此，这梁家丫头藏得可够深的。梁胤知道吗？卫家知道吗？他们在这其中，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帝心似海，深不可测。这场宫宴，在皇帝眼中，已然不仅仅是接风与饯行，更成了一场观察臣子、审视局势的绝佳机会。他倒要看看，这潭水，究竟有多深。而那个看似明媚娇憨的梁家丫头，在这场风波中，又能走到哪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