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岁岁 第159章 凤仪暗涌

熔岩地窟风波过后数日，帝都看似平静的水面下暗流愈发汹涌。恰逢宫中牡丹初绽，皇后便下旨于凤仪宫举办赏花宴，邀京中三品以上官员家眷及皇室宗亲共赏。

明面上是赏花品茗，风雅之事，实则各方心知肚明，这又是一次窥探风向、较劲角力的场合。尤其是经历了冬猎、除夕宴乃至不久前的地窟事件，那位风头无两的梁府嫡女，更是众人目光汇聚的焦点。

梁岁岁今日择了一身藕荷色缕金百蝶穿花云锦裙，梳着惊鸿髻，簪一支红宝石滴珠凤头金步摇，并几枚点翠珠花，既不失贵女气度，又比平日多了几分娇艳明媚。她深知今日宴无好宴，故而妆容精致，姿容绝世，甫一入场，便吸引了无数或欣赏、或嫉妒、或探究的视线。

她从容地向皇后、贤妃及诸位高位妃嫔行礼问安，姿态优雅，无可挑剔。

皇后端坐凤位，身着明黄凤袍，头戴九尾凤冠，威仪天成。她笑容温煦，目光落在梁岁岁身上，带着显而易见的赞赏：“梁卿家快免礼。有些时日不见，岁岁出落得越发标致了，这通身的气度，满帝都的闺秀里也寻不出第二个来。”她语气亲切，直接唤了“岁岁”，拉拢之意明显。

“皇后娘娘谬赞，臣女愧不敢当。”梁岁岁微微垂首，声音清越柔婉。

一旁的贤妃，穿着绛紫色宫装，珠翠环绕，容貌美艳，闻言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接口道：“皇后娘娘说的是。梁司主不仅容色出众，这修为才智更是巾帼不让须眉。听闻前些时日，那搅得西夜南诏鸡犬不宁的‘神秘女子’再现踪迹，就在帝都之外大展神威呢。梁司主执掌‘青鸾司’，专司此类事务，想必对此事知之甚详吧？”

这话问得刁钻，看似夸奖，实则将“神秘女子”与“青鸾司”，乃至梁岁岁本人隐隐挂钩，是在不动声色地试探。

梁岁岁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一片坦然，甚至还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惋惜：“贤妃娘娘消息灵通。臣女亦听闻此事，只可惜未能亲见那位前辈风采。‘青鸾司’初立，诸多事务千头万绪，此类江湖高人行事，踪迹飘忽，臣女亦是鞭长莫及，唯有尽力维护帝都安稳，不负陛下与娘娘信任。”她四两拨千斤，将话题引回自身职责，丝毫不露破绽。

皇后满意地点头：“岁岁年纪轻轻，便如此沉稳干练，实乃陛下之福，云煌之幸。”她目光扫过坐在下首，姿态端庄，眉宇间却隐有一丝郁色的谢萦，又道，“萦儿，你平日也多与岁岁这样的姐妹走动，莫要总是闷在屋里读那些死书。”

谢萦起身，柔顺应答：“是，姑母。梁姐姐风采，萦儿一向敬佩。”她看向梁岁岁，笑容温婉，眼神却清澈见底，看不出太多情绪，只是那袖中微微蜷起的手指，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这时，坐在贤妃下首的柳烟如脆生生开口，她穿着一身石榴红遍地撒金长裙，明艳照人：“梁司主自然是能干的，否则陛下也不会将如此重任相托。只是这女儿家，终究还是要以柔顺为美，整日打打杀杀，操心那些江湖朝堂的纷争，未免失了闺阁趣味。像谢姐姐这般，娴静贞雅，才是我们女子典范呢。”

她这话，既踩了梁岁岁不够“柔顺”，又捧了谢萦，试图将两人拉到同一阵线，共同排挤梁岁岁。

梁岁岁尚未开口，坐在安国公夫人身边的苏家小姐，也是梁昀的未婚妻，忍不住轻声反驳：“柳姐姐此言差矣。梁姐姐为国效力，陛下亲封，乃是荣耀。女子为何不能既有才智，又有气度？我瞧着梁姐姐这般，正是我辈楷模。”

柳烟如被噎了一下，俏脸微沉，正要反驳，却被贤妃一个眼神制止。

皇后将台下这番讥锋尽收眼底，笑容不变，打圆场道：“好了好了，今日是赏花宴，莫要争论这些。岁岁，来，到本宫近前来，让本宫好好瞧瞧。”

梁岁岁依言上前。皇后拉着她的手，细细端详，又褪下腕上一只通透无比的翡翠镯子，亲自戴到梁岁岁手上，叹道：“好孩子，真是越看越可人疼。这镯子跟了本宫多年，今日便赏了你，望你日后常进宫来陪本宫说说话。”

这赏赐非同小可，近乎明确的示好和撑腰。席间众人神色各异，谢萦的脸色微微白了一分，垂眸掩去眼底情绪。柳烟如更是气得绞紧了手中的帕子。

梁岁岁心中警铃微作，皇后此举，是将她架在火上烤。她恭敬谢恩：“臣女谢皇后娘娘厚赏，定当时常进宫，聆听娘娘教诲。”

赏花宴继续，丝竹管弦响起，舞姬翩跹起舞。众人移步至御花园中，欣赏那满园盛放的姚黄魏紫。

梁岁岁与几位相熟的贵女走在园中，恰好与太子皇甫琛、三皇子皇甫珏迎面遇上。

太子今日穿着一身杏黄色常服，面带温和笑容，见到梁岁岁，眼中闪过一丝热切：“梁司主，方才母后还在夸赞你。今日这牡丹，在梁司主面前，怕是也要逊色几分了。”

“太子殿下过誉，臣女不敢与国色天香相比。”梁岁岁敛衽行礼，态度疏离而恭敬。

三皇子皇甫珏则是一身墨蓝色锦袍，身姿挺拔，他目光锐利地落在梁岁岁身上，带着一种审视和不易察觉的阴鸷。熔岩地窟之事，他损失不小，虽无证据指向梁岁岁，却本能地觉得此事与她脱不了干系。

“梁司主近日想必公务繁忙，”皇甫珏开口，声音冷冽，“‘青鸾司’初立，便遇上‘神秘女子’这般人物，倒是给了司主大展拳脚的机会。只是，江湖险恶，司主还需小心为上，莫要行差踏错，辜负了父皇的信任。”

这话已是隐含威胁。

梁岁岁抬眼，目光平静地与他对视，唇角微勾：“多谢三殿下关心。臣女既受皇命，自当恪尽职守，不畏艰险。至于行差踏错…臣女行事，但求问心无愧，陛下圣心烛照，想必自有明断。”

她毫不退缩的态度让皇甫珏眼神更冷了几分。

太子见状，忙打圆场：“三弟也是好意。梁司主能力出众，定能处理好一切。”他看向梁岁岁，语气愈发温和，“听闻梁司主在搜寻一些古籍？孤宫中藏书楼倒有不少孤本，若梁司主有兴趣，可随时前来查阅。”

这便是进一步的利诱了。

“殿下厚爱，臣女感激不尽。若有需要，定当叨扰。”梁岁岁依旧是不卑不亢地应下，既未拒绝，也未显得热络。

恰在此时，一名小太监匆匆而来，在皇甫凛耳边低语几句。皇甫凛眉头微蹙，对太子和三皇子拱手道：“皇兄，三弟，父皇召见，臣弟先行一步。”他目光掠过梁岁岁，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随即转身离去。

这短暂的插曲，暂时打破了四人之间微妙的气氛。

赏花宴直至申时方散。梁岁岁乘坐马车回府，指尖摩挲着腕上那冰凉的翡翠镯子，眸色深沉。皇后厚重的赏赐，太子与三皇子截然不同却目的相同的试探，谢萦隐忍的敌意，柳烟如直白的挑衅……今日凤仪宫一行，让她更清晰地感受到了来自后宫与储位之争的汹涌暗流。

她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随着“青鸾司”的壮大和她自身实力的显露，这些围绕在她身边的明枪暗箭，只会越来越多。

“青琐，”她轻声吩咐，“回去后，将皇后赏赐的镯子好生收入库房。另外，让赵横、钱坚加紧训练，‘青鸾司’需要尽快形成战力。”

“是，小姐。”青琐低声应下，明白小姐这是要未雨绸缪了。

马车辘辘，驶出宫门，将那片富丽堂皇却又危机四伏的宫墙甩在身后。梁岁岁闭上眼，脑海中却开始飞速盘算，如何在这盘错综复杂的棋局中，为自己，为梁家，走出一条稳操胜券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