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场 第九话：谪仙琴

深秋的长乐郡，枫红似火。

这日，宁瑜应郡守之邀，前往府上为老夫人诊病。穿过回廊时，忽闻一阵琴声从后院传来。那琴音清越空灵，不似凡间之音，令宁瑜不由自主驻足倾听。

“宁公子也懂琴？”郡守笑问。

宁瑜摇头：“不懂，只觉得这琴声特别。”

郡守叹道：“弹琴的是小女云裳。三个月前，她在后山偶得一张古琴，自那以后就整日闭门练琴，茶饭不思，人都瘦了一圈。”

宁瑜心中一动：“可否让晚辈见见小姐？”

后院琴室里，一位素衣少女正在抚琴。她约莫二八年华，面容清丽，但双眼无神，仿佛魂不附体。她手下的古琴造型古朴，琴身有七根琴弦，却散发着七彩流光。

“好琴。”宁瑜赞道，“不知此琴何名？”

云裳抬头，眼神空洞：“它叫‘七彩瑶琴’，是天上仙人的乐器。”

宁瑜细看古琴，发现琴身隐约有仙气缭绕，但其中夹杂着一丝黑气。更奇怪的是，云裳的手指在琴弦上飞舞，却未曾触及琴弦，那琴音是自行发出的。

“小姐练琴多久了？”宁瑜问道。

云裳恍惚道：“不久...才三个月...但我觉得好像练了几百年...”

郡守低声道：“小女以前从未接触过琴艺，得此琴后却无师自通，弹得比宫廷乐师还好。只是她日渐消瘦，神情恍惚，请了多位大夫都看不出病因。”

宁瑜沉吟片刻：“此琴确有古怪。若郡守信得过，容我仔细查验。”

是夜，宁瑜独自在客房研究古籍，寻找关于七彩瑶琴的记载。阿翎化身白鹤，在郡守府上空盘旋警戒。

三更时分，琴室突然传来异动。宁瑜悄悄前往查看，只见琴室中七彩光芒大盛，云裳悬浮在半空，古琴自动演奏，琴音化作实质的音符，在空中交织成奇异的图案。

“这是...以音织梦？”宁瑜心惊。

更令他惊讶的是，云裳的魂魄正在慢慢离体，向古琴飘去！

宁瑜不及多想，立即出手。他取出桃木剑，划破指尖，以血在剑身画符，随后一剑刺向古琴。

琴音戛然而止。古琴爆发出强烈的光芒，将宁瑜震退数步。云裳跌落在地，昏迷不醒。

“谁敢坏我好事！”一个愤怒的声音从琴中传出。

古琴上浮现出一个虚幻的身影，那是个面容俊美的男子，身着古装，气质超凡，但眼中满是戾气。

宁瑜持剑而立：“阁下何人，为何附身古琴，吸取生人魂魄？”

男子冷笑：“本仙乃天庭乐仙清音，因触犯天条被贬下凡，附身于此琴。这女娃自愿以魂魄供养我，与你何干？”

“自愿？”宁瑜看向昏迷的云裳，“她神志不清，何来自愿？”

清音仙君狂笑：“愚蠢凡人！能助本仙重返天庭，是她的荣耀！待我吸取七七四十九个纯净魂魄，就能重塑仙体，再列仙班！”

宁瑜怒道：“为了一己之私，残害生灵，也配称仙？”

清音仙君不再多言，拨动琴弦。七彩琴音化作利刃，向宁瑜袭来。

宁瑜舞剑格挡，发现这些音刃无形无质，寻常剑法难以抵挡。眼看就要受伤，怀中的小鹤木偶突然飞出，展开双翅，化作屏障挡住音刃。

“木仙的技艺？”清音仙君讶异，“你究竟是谁？”

宁瑜不答，取出顾恺之的画笔，凌空画符。金光符印向古琴压去。

清音仙君冷笑：“雕虫小技！”他全力拨动琴弦，琴音如潮水般涌出，与符印相撞。

两股力量激烈碰撞，整个琴室剧烈震动。郡守府的下人们被惊醒，纷纷赶来，见到这般景象，都吓得目瞪口呆。

郡守匆匆赶到，见状大惊：“宁公子，这是...”

宁瑜急道：“快带所有人离开！这里危险！”

清音仙君狂笑：“谁都别想走！”琴音化作无形牢笼，将整个郡守府笼罩。

阿翎化身白鹤，灵犀珠光芒大放，试图突破牢笼，但那琴音牢笼异常坚固，连灵犀珠都难以撼动。

“没用的！”清音仙君得意道，“这七彩瑶琴乃仙家至宝，岂是你们这些凡人能破？”

宁瑜观察片刻，忽然道：“我明白了。你不是被贬下凡，而是偷盗仙宝，私自下界！”

清音仙君脸色一变：“胡说！”

宁瑜继续道：“你若真是被贬谪的仙人，仙骨已除，如何能驾驭仙琴？唯一的解释是，你偷了仙琴逃下凡间，但仙体受损，需要吸取生魂修复！”

被说中真相，清音仙君恼羞成怒：“是又如何？待本仙恢复功力，重返天庭，谁还记得这等小事？”

他全力催动仙琴，琴音如惊涛骇浪，向宁瑜席卷而来。

宁瑜心知不敌，急中生智，对阿翎喊道：“用灵犀珠感应琴音中的破绽！”

阿翎会意，闭目凝神，灵犀珠悬浮空中，与琴音产生共鸣。片刻后，她睁眼道：“第七根琴弦！那是仙琴的核心，也是他最薄弱的地方！”

宁瑜闻言，全力攻向第七根琴弦。清音仙君果然神色慌张，全力守护。

“就是现在！”宁瑜对郡守喊道，“快让人取来狗血！”

郡守虽不明所以，还是命人取来黑狗血。宁瑜将狗血泼向仙琴——污秽之物最克仙家法宝！

仙琴触血，光芒顿时暗淡。清音仙君惨叫一声，虚影变得模糊。

“可恶的凡人！”他咬牙切齿，“本仙与你们同归于尽！”

他竟要自爆仙魂，摧毁整个长乐郡！

千钧一发之际，夜空突然裂开一道缝隙，一道金光射下，笼罩仙琴。

“清音，你偷盗仙宝，私逃下界，还敢逞凶？”一个威严的声音从空中传来。

金光中显现出一位金甲神将，手持金鞭，不怒自威。

清音仙君见到神将，面如死灰：“巡天使者...”

巡天使者看向宁瑜，微微颔首：“多谢阁下阻止此獠行凶。清音交由本使处置，这七彩瑶琴...”

他话未说完，仙琴突然化作一道七彩流光，射入宁瑜怀中。

巡天使者讶异：“仙琴认主？有意思。”他不再多言，押着清音仙君，消失在金光中。

危机解除，琴音牢笼也随之消散。郡守府众人惊魂未定，纷纷向宁瑜道谢。

云裳悠悠转醒，对之前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只觉得浑身轻松，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郡守欲重谢宁瑜，被他婉拒：“分内之事，不必挂怀。”

回到住处，宁瑜取出七彩瑶琴。此时的仙琴光华内敛，与普通古琴无异，但宁瑜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的磅礴仙力。

“仙家至宝，非同小可。”阿翎担忧道，“留在身边，恐招来祸患。”

宁瑜点头：“待合适之时，自当物归原主。”

他轻抚琴弦，琴身微微震动，发出悦耳的音符。更神奇的是，那些音符在空中凝结不散，化作七彩光点，照亮了整个房间。

宁瑜试着弹奏一曲，他本不通音律，但手指触弦的瞬间，竟无师自通，流泻出天籁之音。琴音过处，院中的草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枯萎的花朵重新绽放。

“这琴音能滋养万物。”宁瑜惊讶。

此后数日，宁瑜闭门研究仙琴。他发现此琴有七种能力，对应七根琴弦：赤弦主生机，橙弦主治愈，黄弦主净化，绿弦主生长，青弦主宁静，蓝弦主智慧，紫弦主守护。

但每次弹奏，都会消耗大量心神。不过弹奏片刻，宁瑜就汗如雨下，疲惫不堪。

这日，宁瑜正在调息，忽闻门外传来哭喊声。开门一看，是几个村民抬着个重伤的猎户。

“宁公子，李大哥被熊瞎子所伤，眼看不行了，求您救命！”

宁瑜检查伤势，发现猎户胸腹多处撕裂，失血过多，已气息奄奄。以寻常医术，根本回天乏术。

他犹豫片刻，取出七彩瑶琴，拨动橙弦。治愈之音流淌而出，化作柔和的光芒笼罩猎户。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猎户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苍白的脸色也恢复红润。

不过一曲终了，宁瑜已脸色煞白，几乎站立不稳。

“公子...”阿翎急忙扶住他。

宁瑜摆手：“无妨，救人要紧。”

此事很快传开，长乐郡百姓都知道宁公子得了一张神琴，能起死回生。前来求医的人络绎不绝，宁瑜来者不拒，但每救一人，自身就虚弱一分。

阿翎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公子，再这样下去，你会油尽灯枯的！”

宁瑜微笑：“能救人性命，损耗些元气值得。”

这夜，宁瑜在梦中见到巡天使者。使者道：“仙琴认你为主，是你的机缘。但仙家宝物，不可滥用，否则必遭天谴。好自为之。”

宁瑜惊醒，若有所悟。

次日，当又一位病患前来求医时，宁瑜没有立即动用仙琴，而是先以寻常医术诊治。

“公子的神琴...”病患家属欲言又止。

宁瑜正色道：“仙琴虽能救命，但治标不治本。诸位当知，生死有命，强求无益。”

他依然行医济世，但不再轻易动用仙琴，只在危急关头才出手。

久而久之，长乐郡百姓也理解了宁瑜的苦心，不再强求神迹。

这日，宁瑜在院中抚琴，琴音清越，引来百鸟盘旋。阿翎在旁倾听，只觉心神宁静，多日来的担忧烟消云散。

曲终，宁瑜轻抚琴身，感叹道：“仙琴的真正妙用，不在起死回生，而在净化心灵，启迪智慧。”

突然，仙琴自动鸣响，第七根紫弦发出耀眼的光芒。光芒中，浮现出一行古篆小字：“琴心剑胆，济世安民。”

宁瑜恍然，这才是仙琴认他为主的真正原因。

是夜，月光如水。宁瑜在灯下轻抚仙琴，琴音袅袅，传得很远很远。

而在遥远的云端，巡天使者俯视人间，微微点头：“孺子可教。”

新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