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荒冢鸢影
宁瑜与阿翎行至齐鲁故地,恰逢清明时节。细雨霏霏,路上行人多是神色哀戚,携着香烛纸马,前往郊外祭扫先人。
行至一处名为“忘川坡”的乱葬岗附近,雨势渐歇,天色依旧阴沉。此地荒草丛生,坟冢累累,多是些无主孤坟,平日里人迹罕至。然而,今日这荒凉之地,却隐隐传来一阵阵孩童的嬉笑声,与这清明的肃穆氛围格格不入。
循声望去,只见荒冢之间,竟有数十只形态各异、色彩斑斓的纸鸢,正逆着微弱的清风,以一种不合常理的姿态,稳稳地悬浮在半空之中!那些纸鸢有蝴蝶、有沙燕、有蜈蚣,做工算不得精致,甚至有些破旧,但此刻却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在空中轻盈地盘旋、追逐,划出一道道诡异的弧线。
更令人心悸的是,每一只纸鸢的下方,都隐约可见一个半透明的、模糊的孩童身影,他们伸着虚幻的手臂,牵着那并不存在的风筝线,发出空洞而欢快的笑声。那些孩童身影,个个面色青白,眼神空洞,显然并非生人!
“此地……阴魂汇聚,执念化形。”阿翎指尖气纹微蹙,传递着她的感知。那些孩童的魂影,纯净却带着一股难以消散的怨念与留恋,它们似乎被某种力量束缚于此,无法往生,只能借着这清明的特殊时令与纸鸢的象征,短暂地“重现”人间嬉戏的场景。
宁瑜颔首,目光扫过那些欢快却令人心酸的魂影,沉声道:“皆是夭折的孩童魂魄。清明鬼门开,阳气弱,它们执念于生前未能尽情玩耍的遗憾,故借此显形。只是……这纸鸢悬浮之力,并非全然源自它们自身。”
他能感觉到,有一股外来的、温和却坚定的力量,如同无形的丝线,托举着这些纸鸢,也维系着这些孩童魂魄的显形,让它们能在这清明雨歇的短暂时刻,得以“圆梦”。
两人悄然靠近,只见在乱葬岗边缘,一座较为干净、似是有人打理的小坟前,坐着一位白发苍苍、身形佝偻的老妇人。她身穿粗布麻衣,面容布满沟壑,眼神浑浊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慈和与执着。
老妇人手中正灵巧地折叠着新的纸鸢,她的动作缓慢而专注,口中低声哼唱着不成调的、古老的童谣。每折好一只,她便用那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摩挲片刻,然后将其放入身旁一个竹篮中。而那竹篮中的纸鸢,竟会自行缓缓飞起,加入空中那诡异的“鸢群”之中。
托举纸鸢、维系魂影的力量,正是源自这位看似普通的老妇人!
老妇人似乎察觉到了宁瑜二人的靠近,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看了他们一眼,并未露出惊讶或恐惧,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便又低下头,继续折叠手中的纸鸢,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宁瑜没有打扰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能感觉到,老妇人身上并无修为,也无妖气,那股奇异的力量,源自她内心深处一种无比纯粹、无比强大的执念——一种跨越了生死界限的、深沉而绝望的慈爱。
阿翎亦被这景象触动,指尖气纹流露出淡淡的哀伤。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皂隶服色、手持锁链的虚影,伴随着一股阴冷的风,突兀地出现在乱葬岗边缘。那虚影面目模糊,周身散发着地府鬼差特有的森严气息。
“时辰已到!尔等滞留阳间,已是逾界!还不速速随我回归地府,听候发落!”鬼差声音冰冷,不带丝毫感情,手中锁链哗啦作响,便要拘拿那些嬉戏的孩童魂魄。
空中的纸鸢一阵剧烈晃动,孩童们的嬉笑声戛然而止,化作惊恐的哭喊,纷纷躲到那些悬浮的纸鸢之后,瑟瑟发抖。
老妇人猛地站起身,挡在鬼差与那些孩童魂魄之间,佝偻的身躯此刻却显得异常坚定。她张开双臂,如同护雏的母鸡,嘶声道:“差爷!行行好!再让他们玩一会儿!就一会儿!他们都是苦命的孩子,生前没过过几天好日子,就让他们……让他们再放一会儿风筝吧!”
她的声音沙哑而凄楚,充满了哀求。
鬼差显然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冷漠道:“老太婆,阴阳有序,生死有别!你以残念强行滞留它们,已是违反天条!若非念你一片痴心,早已将你一同锁拿!速速让开,莫要自误!”
说着,手中锁链一抖,便要绕过老妇人,去拘拿魂魄。
老妇人见状,脸上露出绝望之色,竟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哭求:“差爷!老婆子求您了!我用我的阳寿换!用我下辈子的福报换!只求您再多给他们一刻钟……不,一炷香的时间!”
她磕得额头见血,混着泥土和泪水,显得无比凄惨。
那些孩童魂魄也发出更加悲切的哭声,令人闻之心碎。
鬼差动作微微一顿,似乎有所触动,但职责所在,它依旧冷硬地道:“天道无情,岂容儿戏!让开!”
锁链再次扬起。
宁瑜与阿翎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忍。这老妇人以凡人之躯,凭借一股惊人的执念,强行干涉阴阳,虽不合规矩,其情却可悯。而那些孩童魂魄,也确实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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