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场 第二十二话：画壁仙境

腊月寒冬，长乐郡迎来了一场数十年未见的大雪。

这日清晨，宁瑜应邀前往城西的慈云寺，为寺中一位患病的老僧诊治。慈云寺坐落在西山脚下，是座千年古刹，香火鼎盛。然而当宁瑜踏着厚厚的积雪来到寺前时，却发现寺门紧闭，门前冷清，与往日的热闹大相径庭。

叩门良久，才有个小沙弥开门，见到宁瑜，连忙合十行礼：宁施主来了，方丈等您多时了。

宁瑜随着小沙弥穿过前院，只见寺中僧人个个面色凝重，行色匆匆，仿佛有什么大事发生。

寺中可是出了什么事？宁瑜问道。

小沙弥低声道：施主有所不知，昨夜寺中来了位怪客，在后院的画壁前站了一整夜，今早就不见了踪影。更奇怪的是，那画壁上的壁画...活了过来！

宁瑜心中一动：画壁活了？

来到方丈禅房，只见慧明方丈正在闭目诵经，面色苍白。见到宁瑜，他长叹一声：宁施主，寺中出了件怪事，老衲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原来慈云寺后院有面千年画壁，上面绘着《灵山法会图》，相传是唐代画圣吴道子的真迹。昨夜子时，寺中来了一位白衣书生，说是要观摩画壁。谁知他在画壁前站了一夜，今早僧人前去查看时，发现那书生竟不知所踪，而画壁上的景物却活了过来——云雾会流动，鸟雀会鸣叫，甚至连画中的菩萨都会眨眼！

可有僧人进入画中查探？宁瑜问。

慧明方丈摇头：有几个胆大的弟子想要进去查看，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了回来。老衲担心那书生困在画中，特请施主前来相助。

宁瑜来到后院，果然见到那面着名的画壁。画壁长约三丈，高约丈许，上面绘着灵山法会的盛况：佛祖端坐莲台，众菩萨、罗汉、天人环绕，祥云缭绕，仙鹤飞舞。仔细看去，画中的云雾果然在缓缓流动，一只白鹤甚至转过头来，好奇地打量着宁瑜。

好神奇的画壁。宁瑜赞叹道。

他伸手轻触画壁，指尖传来温润的触感，仿佛触碰到了一层水膜。更奇特的是，画中传来阵阵梵音，还有若有若无的花香。

这画壁已成灵物，内中自成天地。宁瑜判断道，那书生恐怕是误入了画中世界。

慧明方丈忧心忡忡：可有办法救他出来？

宁瑜沉思片刻：晚辈或许可以进去一探。不过需要方丈在外护法，若三日之内晚辈未能出来，还请方丈设法封印此画壁，以免更多人误入。

慧明方丈合十道：施主慈悲，老衲必当竭尽全力。

宁瑜让寺僧准备了些必备物品，又向方丈详细询问了画壁的来历，这才来到画壁前，凝神静气，迈步向画壁走去。

在触碰到画壁的瞬间，宁瑜只觉天旋地转，再定神时，已置身于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这里不再是寒冬时节的寺院，而是春暖花开的灵山圣地。远处峰峦叠翠，近处溪流潺潺，奇花异草遍地，空中飘荡着曼妙的梵音。画中的菩萨、罗汉都活了过来，或坐或立，或诵经或论道，栩栩如生。

这位施主从何处来？一个温和的声音问道。

宁瑜回头，见是个手持锡杖的老僧，正是画中的迦叶尊者。

晚辈宁瑜，从外界而来，为寻一位误入此地的书生。宁瑜恭敬行礼。

迦叶尊者微笑：施主说的是白施主吧？他正在与文殊菩萨论道，请随我来。

宁瑜随着迦叶尊者穿过一片菩提林，来到一处莲池旁。果然见个白衣书生正在与文殊菩萨对坐论道，二人谈笑风生，浑然不觉时光流逝。

白公子。宁瑜上前唤道。

书生回头，见是宁瑜，惊讶道：宁兄如何来此？

这书生名叫白逸云，是长乐郡中有名的才子，与宁瑜有过数面之缘。

白公子已失踪一日，寺中上下都在寻你。宁瑜道，还请随我回去。

白逸云却摇头：宁兄不知，此地乃极乐世界，无忧无虑，小弟在此聆听佛法，获益良多，实在不愿回去。

宁瑜蹙眉：此间虽好，终是画中幻境。白公子难道要抛却红尘，永困于此吗？

文殊菩萨开口道：这位施主此言差矣。佛曰：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外界是幻，此间亦是幻，何处不是修行？

宁瑜正色道：菩萨教诲的是。但外界虽幻，却有众生待度；此间虽真，却只独善其身。白公子才华横溢，正当报效家国，造福百姓，岂可在此虚度光阴？

白逸云闻言，面露犹豫。就在这时，天空突然暗了下来，原本祥和的灵山开始震动，莲花凋谢，菩提落叶。

怎么回事？白逸云惊问。

文殊菩萨叹息：画壁灵力有限，难以长久支撑这方天地。每次有人进入，都会消耗画壁灵力。若再不出去，此间就要崩塌了。

宁瑜心中一惊：那我们速速离开！

然而为时已晚，整个画中世界开始崩溃。地面裂开，山峰倾倒，那些菩萨、罗汉的身影也开始模糊。

快走！迦叶尊者大喝，手中锡杖顿地，撑开一道金光护住众人。

宁瑜拉住白逸云，向画壁出口冲去。但出口处已被黑气笼罩，无数魔影从中涌出。

是画魔！文殊菩萨变色，画壁灵力衰弱，镇压不住这些魔物了！

原来这画壁千年受香火供奉，早已通灵，但也因此吸引了邪魔觊觎。平日有佛法镇压，邪魔不敢作祟，如今画壁灵力衰弱，这些魔物便趁机作乱。

魔物铺天盖地而来，形状各异：有的青面獠牙，有的三头六臂，还有的干脆就是一团黑气。它们嘶吼着扑向众人，想要吞噬画中灵气。

阿弥陀佛！文殊菩萨现出法相，千手千眼，放出无量光明。迦叶尊者也全力出手，锡杖挥舞间，魔物纷纷退避。

但魔物太多，杀之不尽。更可怕的是，画中世界崩溃的速度越来越快，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宁瑜心知不能再犹豫，取出桃木剑，咬破指尖在剑身画下血符：天地无极，乾坤借法！

血符一成，桃木剑顿时金光大盛。宁瑜挥剑斩向魔物，剑光过处，魔物灰飞烟灭。

白公子，跟紧我！宁瑜大喝，率先冲向出口。

白逸云这时才知厉害，连忙跟上。二人且战且走，终于来到出口处。然而出口已被魔气完全封锁，难以突破。

让我来。文殊菩萨突然道，我以法身撑住出口，你们快走！

说罢，他化作一道金光，硬生生在魔气中撑开一个通道。迦叶尊者也全力相助，锡杖放出万丈光芒。

菩萨！白逸云惊呼。

快走！文殊菩萨喝道，记住，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

宁瑜不再犹豫，拉着白逸云冲入通道。在穿过通道的瞬间，他回头望去，只见文殊菩萨和迦叶尊者的身影在魔气中渐渐消散...

眼前一亮，二人已回到寺院后院。慧明方丈和众僧正在画壁前焦急等待，见他们出来，都松了口气。

太好了！二位施主平安归来！慧明方丈喜道。

然而宁瑜却面色凝重：方丈，画壁中的世界正在崩塌，文殊菩萨和迦叶尊者为了救我们，已经...

他话未说完，画壁突然发出声响，壁面上出现道道裂痕。画中的景物迅速褪色，那些活灵活现的人物都变回了呆板的画像。

画壁...毁了？白逸云颤声道。

宁瑜摇头：不是毁了，是其中的灵性消散了。从今以后，这只是一面普通的画壁了。

慧明方丈合十诵经：阿弥陀佛，菩萨慈悲，舍己救人。

白逸云跪在画壁前，泪流满面：是在下愚昧，害了菩萨...

宁瑜扶起他：菩萨舍身，是为了点化于你。望你铭记教诲，以才华造福百姓，方不负菩萨救命之恩。

白逸云重重点头：小弟明白了。从今以后，定当发奋读书，考取功名，为天下苍生尽一份力。

事后，白逸云果然闭门苦读，第二年便高中进士，后来成为一代清官，造福一方。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且说宁瑜在寺中歇息了一夜，次日正要告辞，慧明方丈却请他再到后院一观。

来到画壁前，宁瑜惊讶地发现，虽然画壁失去了灵性，但壁面上却多了一行金字：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

这是...宁瑜怔住。

慧明方丈道：今早老衲前来查看，就发现了这行字。想必是菩萨留下的最后教诲。

宁瑜凝视金字，若有所悟：菩萨是在告诉我们，修行不在避世，而在入世度人。

离开慈云寺时，大雪已停，阳光普照。宁瑜踏雪而归，心中却无半分轻松。画壁中的经历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再美好的幻境，也替代不了真实的人生；再高深的佛法，也要在红尘中实践。

这夜，他在灯下记录此次经历，最后写道：幻境虽美，终是虚妄；红尘多苦，却是真实。唯有直面现实，方能证得真如。

而在慈云寺的画壁前，慧明方丈发现壁面上悄然绽放出一朵金色的莲花，仿佛在诉说着画壁未尽的灵性...

新的故事，还在继续。而那面失去灵性的画壁，是否真的就此平凡？或许，在某个特定的时刻，它还会再次苏醒，迎接新的有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