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阙:织机无声
1954年的上海,春雨绵绵。杨树浦工业区的红砖厂房在雨幕中若隐若现,纺织机器的轰鸣声与黄浦江上轮船的汽笛声交织成一曲工业交响乐。然而在这片喧嚣中,有一处地方却异常安静——国营第十七棉纺织厂的实验车间。
宁瑜与阿翎撑着油纸伞,走在湿漉漉的厂区道路上。阿翎穿着一件藏青色工装,领口系着白色纱巾,这是当时女工的典型装扮,但她的气质依然与众不同。
宁哥哥,你听这机器声里,藏着多少故事。阿翎轻声说,每一台纺机都在诉说着一个时代。
实验车间里,几位老师傅正围着一台崭新的自动织布机发愁。这是刚从德国进口的最新设备,理论上应该比传统织机效率高出数倍,但安装后却故障频发。
王师傅,这已经是本周第三次停机了。年轻的技术员小李擦着额头的汗,再这样下去,生产任务就完不成了。
被称作王师傅的老匠人王守业,是厂里最有经验的机械维修师。他蹲在机器旁,耳朵贴近机身,仔细倾听着什么。
机器没毛病,王师傅缓缓起身,是它不愿意工作。
小李哭笑不得:王师傅,机器就是机器,哪有什么愿意不愿意的。
王师傅摇头:年轻人,你不懂。每台机器都有它的脾气,就像人一样。这台德国机器,水土不服啊。
阿翎凝神观察那台自动织机,果然发现机器周围笼罩着一层黯淡的光晕,与车间里其他老式织机蓬勃的生气形成鲜明对比。
王师傅说得对,阿翎轻声对宁瑜说,这台机器在抗拒。它不理解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织布。
王守业是纺织世家出身,祖父是松江府的织造匠人,父亲是民国时期最早一批纺织工人。他从小在织机声中长大,能听出每台机器的。
你们看,王师傅指着织机上的一个部件,这个梭箱的设计太机械了,完全没有考虑到纱线的特性。好纱线是有生命的,它需要被温柔对待。
他走到一台老式织机前,轻抚机身:这是我父亲用过的机器,抗战时期从无锡迁到上海,见证了太多。它知道什么时候该快,什么时候该慢,什么时候该停下来让纱线喘口气。
就在这时,车间主任带着几个苏联专家匆匆赶来。
王师傅,怎么回事?主任焦急地问,苏联专家特意来看我们的新设备,怎么又停机了?
为首的苏联专家瓦西里检查了机器,用生硬的中文说:机器没有问题,是操作问题。要严格按照规程操作。
王师傅忍不住反驳:专家同志,中国的纱线和德国的不一样,我们的棉花更有韧性,需要更柔和的处理方式。
瓦西里不以为然:机器就是机器,在哪里都一样。是你们太迷信老经验了。
双方各执一词,气氛一时僵持不下。
是夜,王师傅独自留在车间调试机器。宁瑜和阿翎留下来帮忙。
这台机器太急躁了,王师傅一边调整参数一边说,织布讲究的是节奏,快慢有序,张弛有度。现在的年轻人啊,什么都求快,却忘了慢工出细活的道理。
阿翎注意到,当王师傅亲手操作时,那台德国织机竟然渐渐安静下来,发出均匀的运转声。
王师傅,您是怎么做到的?阿翎好奇地问。
王师傅神秘一笑:这是祖传的秘诀——以心驭机。我祖父说过,最高明的匠人,能让机器拥有灵魂。
他讲述起王氏家族与纺织业的故事。从曾祖父手工织布开始,到祖父进入官办织造局,再到父亲在民族纺织厂工作,每一代人都与纺织结下不解之缘。
我七岁就会接线头,十二岁就能独立操作整台织机。王师傅回忆道,那时候的织机都是木质的,踩起来吱呀作响,就像在唱歌。
然而,时代的车轮滚滚向前。随着工业化进程的加快,老式织机逐渐被淘汰,王师傅的技艺也面临着失传的危机。
现在厂里要全面自动化,我们这些老匠人,怕是很快就要失业了。王师傅叹息道。
就在这时,车间里的灯突然全部熄灭,那台德国织机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怎么回事?值班工人跑来报告,全厂停电了!
更糟糕的是,当他们启用备用电源时,发现那台德国织机已经完全死机,无论如何也启动不了。
完了,小李面如死灰,明天还有重要的生产任务,这可怎么交代?
中阙:纺锤奇缘
停电事件让厂领导大为光火。在第二天的生产会议上,厂长严厉批评了实验车间。
王守业同志,组织上信任你,让你负责新设备的调试,你却搞出这么大的纰漏!厂长拍着桌子说。
王师傅想要解释,但被主任用眼神制止了。
厂长,我认为问题出在人员素质上。新调来的副厂长说,老工人虽然经验丰富,但跟不上技术发展的步伐。我建议让年轻技术员全面接手新设备。
这个消息对王师傅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更让他痛心的是,厂里决定淘汰一批老式织机,其中就包括他父亲留下的那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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