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阙:暗夜孤村
宁瑜行至一片被浓重暮色与湿冷雾气笼罩的山坳,地图上标注此地为“永夜集”,名字便透着一股不祥。时值黄昏,天色本应尚有余光,然而此地的黑暗却来得格外迅疾且深沉,仿佛有无形的墨汁泼洒,迅速吞噬了远山近树的轮廓。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粘稠的、带着腐朽气息的寒意,并非单纯的温度低,而是能渗透骨髓、冻结心神的阴冷。
没有虫鸣,没有鸟叫,甚至连风声都显得怯懦,只在林间缝隙中发出细微的呜咽。宁瑜凭借着超常的目力与神识,才能勉强看清脚下泥泞的小路,以及远处零星散落的、如同蛰伏巨兽般沉默的屋舍轮廓。几点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的灯火,在那些屋舍的窗户后闪烁,非但不能带来暖意,反而更添了几分凄惶与不安。
他走近村口,一块歪斜的木牌上,“永夜集”三字已被风雨侵蚀得模糊不清。村中道路坑洼,屋舍低矮破败,大多以黑石垒砌,仿佛要与这无尽的黑暗融为一体。偶尔有村民裹着厚厚的、看不出颜色的棉袍,缩着脖子匆匆走过,与宁瑜擦肩而过时,头垂得更低,脚步更快,仿佛他是某种不祥之物。他们的脸隐藏在深深的阴影里,只能感受到那几乎凝成实质的麻木与恐惧。
宁瑜试图与一位蹲在墙角、蜷缩得像块石头的老者搭话。那老者听到声音,浑身剧烈一颤,猛地抬起头,露出一张布满深刻皱纹、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他的眼睛浑浊不堪,瞳孔深处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惊惧。
“灯……灯不能灭……不能……”老者嘴唇哆嗦着,声音干涩嘶哑,如同砂纸摩擦,“外面的……外面的东西会进来……会把你也拖走……”他语无伦次,死死攥着怀里一个用黑布严密包裹的物件,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说完,他不等宁瑜回应,便像受惊的兔子般,连滚带爬地躲回了那扇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散架的木门后,重重关上,插上门闩。
宁瑜站在原地,眉头紧锁。这永夜集的黑暗,绝非自然现象。他的神识如触角般小心翼翼地向四周蔓延,立刻感受到一股无处不在、沉重如铅的负面能量场。这能量并非单纯的阴气或煞气,而是由无数恐惧、绝望、猜忌、怨恨等极端负面情绪,经年累月沉淀、发酵而成,浓郁得几乎化不开。它们如同活物,贪婪地吞噬着一切光与热,滋长着更深的黑暗与绝望。
更让他心悸的是,在这片浓郁的黑暗深处,似乎潜藏着某种更加庞大、更加古老的存在。它没有具体的形态,更像是一种规则的化身——代表着绝对的“暗”,排斥着一切“明”的可能性。它蛰伏着,如同深海巨兽,以村民们的恐惧为食,维系着这片永恒的暗夜。
而那些村民家中微弱的灯火,并非寻常油灯或烛火。宁瑜能感知到,那光芒极其微弱,却带着一丝极其坚韧的、源自生命本源的意念力——那是村民们以自身残存的希望、勇气乃至生命力为燃料,点燃的“心灯”。正是这微弱的心灯,勉强在这无边的黑暗与那潜藏的恐怖存在之间,划出了一道脆弱的界限,守护着方寸之地的安宁。
然而,心灯虽韧,燃料却有限。长此以往,不等黑暗吞噬,村民们自身也将在恐惧与绝望中油尽灯枯。
宁瑜心中涌起一股深沉的悲悯。他抬头望向那仿佛亘古不变、压抑得令人喘不过气的黑暗天幕,深知此地之“病”,不在外邪,而在人心。是那积累了不知多少岁月的集体恐惧,孕育并滋养了这暗夜规则。要破此局,需先点亮人心,驱散那蒙蔽灵台的恐惧阴霾。
他需要找到一个突破口,一个尚未被恐惧彻底吞噬,内心仍存一丝火种的人。
中阙:微光摇曳
宁瑜在死寂的村落中缓步穿行,如同行走在巨大的坟墓里。大多数屋舍都门窗紧闭,唯有那一点微弱的灯火,证明着里面尚有生息。他的神识细细扫过每一间屋舍,感受着那被恐惧层层包裹的、或微弱或即将熄灭的心灯光芒。
终于,在村落边缘,一间最为破败、几乎半塌的茅草屋前,他停下了脚步。这间屋子里的心灯,光芒并非最亮,却异常纯粹、坚韧。那光芒中,没有太多恐惧,反而带着一种近乎固执的守护与期盼。
他轻轻叩响了那扇用树枝勉强编成的门。
屋内传来一阵细微的窸窣声,一个极其警惕、带着颤抖的童音隔着门板传来:“谁……谁在外面?”
“路过之人,讨碗水喝。”宁瑜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温和无害。
门内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过了一会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细缝,一双清澈却充满惊恐的大眼睛在门缝后打量着宁瑜。那是一个约莫七八岁的男孩,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但那双眼睛,却像未被污染的清泉,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明亮。
男孩看到宁瑜并非村里那些麻木恐惧的面孔,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拉开了门。“你……你快进来,别让‘暗噬’发现了!”他急促地低语,一把将宁瑜拉进屋内,又迅速关紧门,用一根粗木棍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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