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王遗剑 第89章 薪火之相传

剑阁，听雪堂。

烛火摇曳，映照着堂内众人凝重而疲惫的面容。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与药草混合的气息，无声地诉说着不久前那场惨烈防御战的代价。

主位之上，谢流云脸色依旧带着一丝病态的苍白，但眼神已恢复往日的深邃与锐利，周身隐隐流转的剑意比以往更加精纯凝练，破而后立，净魂丹不仅解了蚀魂咒，更让他的剑心经历了一次淬炼。然而，此刻他眉宇间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忧色。

下首，林枫闭目盘坐，气息微弱如风中残烛。他脸色灰败，身体表面那些恐怖的裂纹虽已不再逸散能量，却依旧狰狞可怖，如同一件濒临破碎的瓷器。叶倾城与毒手药叉一左一右守护在侧，不断以自身内力为其疏导经脉，压制那体内依旧躁动不安的寂灭与赤焰之力，脸上写满了焦虑与心疼。

秦霜长老、穆云深（天策府）、牡丹夫人的心腹嬷嬷、以及蜀山青城、峨眉金顶等前来支援的各派代表分坐两侧，皆沉默不语，气氛压抑。

“伤亡清点如何？”谢流云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冯长老上前一步，面色沉痛：“禀楼主，此战……我剑阁弟子战死三百二十七人，重伤一百零五，轻伤无算。诛邪盟联军亦伤亡近百。幽冥教遗尸超过五百，巨像尽毁，但……其核心高手在鬼面法王接应下，大多退走。”

沉重的数字让所有人呼吸一窒。剑阁经此一役，可谓元气大伤。

“幽冥教……其志非小。”青城派的一位老道沉声道，“围攻剑阁，恐怕只是其庞大计划的一环。那‘降临’之说……”

“绝非虚言。”谢流云打断他，目光扫过林枫，“林小友与药叉兄亲身经历，裂魂谷内，幽冥眼已开，引魂水晶运转，若非他们舍命破坏，此刻恐怕已是另一番景象。”他将林枫等人所述详细道来。

众人听得心惊肉跳，尤其是听到那裂隙彼端传来的恐怖意志时，无不色变。

“如此说来，幽冥教是以整个蜀山，乃至天下生灵为祭品，欲行那灭世之举？”穆云深握紧拳头，眼中怒火燃烧，“陛下被困京畿，贵妃被控，国师疑似幽冥魁首……这妖教，是要倾覆我大唐江山！”

“单凭我等如今之力，恐难正面抗衡。”牡丹夫人的嬷嬷冷静分析，“鬼面法王已是化境后期，其上还有幽冥教主，以及那深不可测的国师玄冥……更遑论那域外邪神之力。”

堂内再次陷入沉默。实力的巨大差距，如同冰冷的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

“未必没有一线生机。”忽然，一个虚弱的声音响起。

众人望去，只见林枫不知何时已睁开双眼，眸中虽疲惫，却依旧清澈冷静。

“林小友（林公子）！”众人关切望去。

叶倾城连忙递过一盏参茶。

林枫微微摇头，示意无碍，缓声道：“幽冥教势大，但其计划核心，在于‘幽冥眼’与‘降临仪式’。仪式需海量能量与特定锚点，京畿动荡、蜀山裂隙、乃至之前的圣火源晶，皆是其拼图。如今裂隙被毁，仪式中断，他们遭受反噬，必然也元气大伤，需要时间恢复重整。这，便是我们的机会。”

他顿了顿，继续道：“其二，幽冥之力，至阴至邪，寂灭剑意与赤焰精粹，乃至天下间至阳至正、破邪显正的功法，皆是其克星。我等并非孤军，天下正道，皆可联合。”

“其三……”他目光看向谢流云，“楼主剑心通明，经此一劫，修为更进。而晚辈……”他内视自身那破碎不堪却顽强融合着的混沌丹田，“若能彻底炼化体内这股力量，或可……更进一步。”

众人精神一振！林枫之前爆发出的恐怖战力有目共睹，若他能恢复甚至突破，无疑是巨大助力！

“林小友所言极是！”谢流云眼中精光一闪，“幽冥教虽强，却非铁板一块，其倒行逆施，天下共愤！我等正当趁其病，要其命！联合所有可联合之力，直捣黄龙，彻底摧毁幽冥眼，断了其根基！”

“楼主打算如何做？”穆云深问道。

“首先，倾尽剑阁与诸派资源，助林小友疗伤突破！”谢流云决然道，“其次，广发‘诛邪剑帖’，以剑阁与天策府名义，召集天下正道英豪，共赴蜀山！其三，派人潜入京畿，联络忠良，设法营救陛下，瓦解幽冥教朝中势力！其四，查明幽冥眼确切位置及重兵布防，寻找其弱点！”

计划清晰，众人纷纷点头。

“如此，老夫即刻返回天策府，整顿残部，联络旧部，发布檄文！”穆云深起身抱拳。

“老身亦立刻回禀夫人，动用四海商号所有隐秘渠道，打探京畿消息与幽冥教物资动向，并筹措粮草丹药！”牡丹夫人的嬷嬷道。

“青城（峨眉）愿即刻返回山门，禀明掌教（方丈），尽起门下精锐，前来助阵！”两派代表也起身表态。

“好！有劳诸位！”谢流云拱手，“秦长老，冯长老，安排人手，护送各位下山，并全力筹备诛邪大会！”

“是！”众人领命，雷厉风行，即刻行动起来。

堂内很快只剩下谢流云、林枫、叶倾城和毒手药叉。

“林小友，你的身体……”谢流云担忧地看向林枫。

林枫感受着体内依旧混乱却隐隐达成某种危险平衡的力量，沉声道：“需要一处绝对安静且能量充沛之地，尝试引导融合这两股力量。寂灭子的传承与赤焰精粹，或可同源归一。”

谢流云沉吟片刻，眼中一亮：“有一处！剑阁禁地‘洗剑池’！乃历代楼主坐关、剑意温养之地，池水蕴含千年剑魄精华，至纯至净，或可助你平衡体内狂暴之力，护住心脉！”

“洗剑池？”林枫点头，“可一试。”

“事不宜迟，倾城，药叉兄，你们扶林小友随我来。”谢流云起身引路。

三人扶着林枫，穿过重重守卫，来到后山一处被强大剑阵封锁的洞穴。洞口石门开启，一股精纯凛冽的剑意扑面而来，其中又夹杂着一股温润祥和的生机。

洞内不大，中心是一口不过丈许方圆的小池，池水清澈见底，却散发着浓郁的乳白色灵光，氤氲之气升腾，凝聚成各种剑形虚影，盘旋飞舞。池边石壁光滑如镜，刻满了无数玄奥的剑痕。

“此地剑意已通灵，会自行择主而噬，亦会助有缘者悟道。林小友，小心。”谢流云郑重道。

林枫点头，挣脱搀扶，一步步走入池中。

池水冰凉刺骨，却又带着奇异的温暖。一入池中，磅礴精纯的剑魄精华便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疯狂涌入他体内！同时，池中蕴藏的千年剑意也如同被惊动般，化作无数细小锋锐的剑气，刺向他周身窍穴！

“呃！”林枫闷哼一声，体外裂纹再次亮起，寂灭与赤焰之力本能地反击，与洗剑池的力量剧烈冲突！

剧痛传来，仿佛千万根钢针穿刺！但他咬牙忍住，全力运转《气意性总纲》与混沌内力，引导这三股强大的力量，试图将其纳入掌控，以混沌为基，寂灭为意，赤焰为能，洗剑池精华则为媒介与缓冲！

过程凶险万分，他的身体如同战场，一次次在崩溃边缘徘徊。皮肤不断裂开又愈合，鲜血将池水染红又瞬间被净化。

叶倾城在池边紧张得指甲掐入掌心，毒手药叉也屏息凝神，随时准备出手。

谢流云则目光锐利，时刻感知着池中能量变化，偶尔屈指弹出一道精纯剑意，点在林枫某处关键窍穴，助其疏导或镇压。

时间一点点过去。

林枫的气息时而狂暴如火山，时而死寂如深渊，时而中正平和。三种力量在他体内疯狂拉锯、碰撞、融合。

不知过了多久，他体内猛地传出一声沉闷的轰鸣！周身光芒大放，灰、金、白三色光华交织流转，最终缓缓沉淀，化为一种深邃内敛的暗金色光泽！体表裂纹渐渐消失，肌肤恢复光泽，却更显坚韧。一股更加浩瀚、更加凝练、仿佛能包容万物又能湮灭万物的磅礴气息，缓缓散发开来！

混沌归一，寂焰剑体初成！

他猛地睁开眼，左眼灰寂，右眼赤金，眸光开阖间，虚空生电！

“成功了！”叶倾城喜极而泣。

毒手药叉长舒一口气：“妈的，吓死老子了！”

谢流云眼中也爆发出惊喜之色：“好！好！混沌之基，寂灭为意，赤焰为锋！林小友，你已踏上前无古人之境！化境中期，指日可待！”

林枫缓缓起身，池水自动排开。他感受着体内奔腾咆哮、圆融一体却又蕴含着恐怖力量的新生内力，心中平静无波。力量提升固然可喜，但更大的责任也随之而来。

他走出洗剑池，对谢流云躬身一礼：“多谢楼主成全。”

“是你自己的造化。”谢流云扶起他，感慨道，“如今，你方真正有了与幽冥教主、国师那等人物抗衡的底蕴。”

就在这时，一名弟子匆匆跑来：“禀楼主！山下有大批人马求见！打着……打着听雪楼总坛的旗号！”

总坛来人了！

众人神色一凛，立刻赶往山门。

山门外，黑压压站着一片人，足有数百之众。人人白衣如雪，气息精悍，剑意冲霄，阵容严整，远非剑阁分舵弟子可比。为首一名老者，面容古拙，眼神沧桑，负手而立，气息渊深如海，竟也是一位化境后期的大高手！其身后，跟着数名气息强悍的长老。

见到谢流云，那老者微微颔首，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流云师侄，别来无恙。”

谢流云上前，恭敬行礼：“见过凌云师叔。师叔远道而来，辛苦了。”他暗中对林枫传音：“凌云师叔，总坛执法堂首座，性情古板，铁面无私，但极重楼规，应是得知此地变故，前来核查。”

凌云长老目光扫过满目疮痍的山门与谢流云身后的林枫等人，眉头微蹙：“此地之事，总坛已有耳闻。大长老叛变，勾结幽冥，致使分舵损失惨重，你身为分舵之主，难辞其咎。随行之人，身份不明，需接受总坛调查。”他目光尤其在林枫身上停留，带着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气氛瞬间紧张起来。总坛来人，似乎是问罪而来？

林枫神色平静，上前一步，不卑不亢：“晚辈林枫，师承药王谷苏不言。大长老叛变之事，楼主亦是受害者，力战重伤，方才平息内乱，击退外敌。幽冥教阴谋颠覆天下，此刻正值用人之际，前辈如此行事，恐寒了天下义士之心。”

“药王传人？”凌云长老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语气依旧冰冷，“即便如你所说，楼规不可废！谢流云驭下不严，致使高层叛变，需回总坛接受质询！尔等外人，插手我听雪楼内务，更是……”

“凌云师叔！”谢流云打断他，声音沉凝，“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林小友于我剑阁有存亡续绝之大恩！于天下有阻劫救世之大功！此刻幽冥大敌当前，岂可因循守旧，自缚手脚？若师叔执意如此，恕流云难以从命！”

“你！”凌云长老脸色一沉，身后总坛高手气息瞬间锁定了谢流云与林枫。

剑拔弩张！

就在此时，林枫忽然从怀中取出那枚得自寂灭子的玉简，以内力激发。一段清晰的影像与声音浮现空中，正是寂灭子留下的关于与苏不言、独孤风交好以及探查幽冥教的遗言！

“……望后世得我传承者，持寂灭剑，斩幽冥邪，护此界安宁……”寂灭子苍老而决然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

总坛来人顿时哗然！寂灭子！那可是听雪楼记载中早已坐化的传奇剑圣！他的传承竟然现世了！而且还与楼主至交、药王、剑圣有关！

凌云长老脸色变幻不定，最终长叹一声，收敛了气息：“既是寂灭祖师传承者，又有药王、剑圣渊源……罢了。此事，老夫不再追究。但幽冥教之事，总坛需知晓详细计划。”

危机解除。

谢流云松了口气，将众人迎入山内，详细说明了幽冥教的阴谋与诛邪盟的计划。

凌云长老听完，沉默良久，最终肃然道：“若果真如此，确是关乎此界存亡之大劫。听雪楼总坛，愿倾力相助！老夫即刻传讯总坛，尽起高手，驰援蜀山！这诛邪盟，算我总坛一份！”

强大的援军！终于到来！

希望之火，愈发明亮。

林枫望向西北方向，那里是裂魂谷，是幽冥眼的所在。

他知道，最终的决战，即将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