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王遗剑 第51章 风起天策

长安城，西市，金城坊。

天策府秘密据点——“永昌”货栈。

夜色深沉，货栈后院一间灯火通明的密室内，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林枫换上了一身干净的青布劲装，沉默地坐在桌旁，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已不见悲伤与迷茫，只剩下冰封般的冷冽与沉淀的杀意。桌上，放着玄机匣、《九幽札记》、盛放幽昙花的玉盒，以及那枚龙眼大小的暗红丹药。

他对面，坐着两人。

一人身着天策府云纹轻甲，面容沉稳，目光锐利如鹰，正是天策府统领穆云深。他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眉头紧锁，消化着林枫带来的惊人信息。

另一人，则是一身火红宫装、风韵犹存的牡丹夫人。她已从最初的惊魂未定中恢复，此刻俏脸含霜，美眸中交织着后怕与愤怒。锦绣园的惨案，让她彻底看清了圣教的狠毒与无法无天，也让她与林枫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

“……圣教，‘幽冥’，扶桑总坛，九幽祭坛，心焰，以太子为祭品……”穆云深缓缓重复着这些关键词，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林兄弟，你带来的消息，太过震撼。若真如此，这已非寻常江湖恩怨，而是动摇国本、祸乱天下的惊天阴谋！”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地看向林枫：“你确定高力士所言属实？药王与剑圣前辈真的……”

“尸骨无存。”林枫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令人心悸的寒意，“高力士亲口承认，不会有假。圣教，必须付出代价。”

牡丹夫人接口道：“妾身也可作证。那日刺杀，手法诡异，绝非中原路数。事后妾身暗中查探，发现一些线索，似乎也与海外扶桑的某些商会有关联。”她取出一枚造型奇特的、带着浪花纹路的飞镖，放在桌上，“这是从那刺客身上搜出的，并非中土之物。”

穆云深拿起飞镖仔细查看，脸色更加凝重：“是东瀛伊贺忍者的手里剑！看来，圣教的触手，早已伸到了海外。”他放下飞镖，沉声道：“此事事关重大，我必须立刻密奏陛下！但……如今内侍省被渗透，宫中眼线遍布，这密奏能否直达天听，尚未可知。”

“陛下那边，暂时指望不上。”林枫摇头，“高力士既然敢承认，必有恃无恐。恐怕陛下身边，也……”他话未说尽，但意思不言而喻。

密室陷入短暂的沉默。敌暗我明，敌人势力盘根错节，甚至直达天听，这仗，该如何打？

“当务之急，有三。”林枫打破沉默，屈指数道，“第一，救治太子与清心苑贵人，绝不能让圣教的祭祀完成。幽昙花与太素清心露已有成效，但需彻底根除‘心焰’，还需完整配方与更多幽昙花。”

“第二，查清‘九幽’祭坛的详细位置与启动方法，在其完成前，彻底摧毁它。”

“第三，也是最根本的，斩断圣教伸向长安、伸向皇宫的黑手！高力士、周朴、乃至他们背后可能隐藏的更大人物，必须挖出来！”

穆云深点头赞同：“林兄弟所言极是。但执行起来，困难重重。太子东宫与清心苑如今守卫森严，经过昨夜之事，更是滴水不漏。九幽入口在太医署下的密室，想必也已重兵布防。至于揪出内奸……高力士经营内侍省多年，根深蒂固，没有铁证，难以动他分毫。”

“铁证会有的。”林枫眼神冰冷，“他们很快就会自己跳出来。”他拿起那枚龙血涅盘丹，“我需要一处绝对安全、灵气充沛之地闭关一日，彻底炼化此丹，恢复伤势，提升实力。之后，我会亲自去取完整版的‘太素清心露’配方。”

穆云深略一沉吟，道：“天策府在城北有一处隐秘别院，倚靠终南山灵脉，设有阵法，可隔绝探查，绝对安全。我可安排你即刻前往。”

“有劳穆兄。”林枫点头，又看向牡丹夫人，“夫人，你在宫中经营多年，人脉广泛，可否设法查清，丙辰年前后，太医院还有哪些老人可能知晓‘焰’字卷档案之事？以及，清心苑那位贵人的真实身份？”

牡丹夫人郑重点头：“木先生放心，此事包在妾身身上。那位贵人……若妾身没猜错，极可能是前朝的一位公主殿下，因牵扯某些秘辛而被幽禁至今。圣教选择她作为‘心焰’实验的目标，恐有深意。”

前朝公主？林枫心中一动，这又与九幽的前朝祭坛对上了。圣教所图，果然深远。

计议已定，不再耽搁。穆云深亲自安排心腹，用密道将林枫送往城北别院。牡丹夫人也悄然离去，动用自己的关系网开始暗中调查。

城北别院，藏于山坳竹林之中，清幽僻静。林枫踏入阵法笼罩的核心静室，立刻感受到远超外界的浓郁天地元气。

他布下几重警示禁制后，盘膝坐于蒲团之上，取出龙血涅盘丹。

此次闭关，不同于上次的强行炼化。他伤势未愈，需更温和的方式吸收药力，并借此机会，将《赤阳煅体诀》与《百草炼体术》彻底融合，把冰心寂灭体推至大成。

他调整呼吸，心神沉入丹田，缓缓将丹药送入口中。

温和却磅礴的药力再次化开，但这一次，他不再硬抗，而是以《太素清心咒》守护心神，以《气意性总纲》的法门精细引导，将药力一丝丝导入经脉，淬炼肉身，滋养内腑，修复暗伤。

《赤阳煅体诀》的刚猛气血运行路线与《百草炼体术》的坚韧生机滋养之法，在龙血药力的中和下，竟完美地交融在一起。他的身体如同一个巨大的烘炉，气血如汞，奔腾咆哮；筋骨如玉，莹莹生辉；内腑如铁，稳固强大。

那层冰心寂灭气劲也更加凝练，清凉的守护之意与寂灭的锋芒彻底融合，心念一动，便可遍布周身，或防御，或反击，圆转如意。

时间在深度闭关中飞速流逝。当日头再次西斜时，静室之门缓缓打开。

林枫迈步而出。此刻的他，伤势尽复，气息内敛，看似与常人无异，但双目开阖间，神光如电，隐而不发。举手投足间，仿佛与周围天地融为一体，蕴含着可怕的力量。龙血涅盘丹的药力已被彻底吸收，《百草炼体术》稳固在第三重中期，冰心寂灭体初成，内力修为也水涨船高，稳稳踏入江湖一流顶尖之境！

穆云深早已在外等候，感受到林枫身上那深不可测的气息，眼中闪过一抹惊诧与欣慰：“林兄弟，恭喜功力大进！”

林枫微微颔首：“多谢穆兄提供宝地。宫中情况如何？”

穆云深脸色一肃：“情况不妙。太子病情反复，昨夜再次昏迷，太医院束手无策。陛下震怒，已下令严查昨日东宫之事，高力士趁机大肆搜捕‘可疑人等’，我们的人行动也受到限制。而且……听雪楼叶倾城，今日一早便递来拜帖，要求见你。”

叶倾城？她此时找来，意欲何为？

林枫目光微闪：“看来，有些人坐不住了。穆兄，牡丹夫人那边可有消息？”

“夫人传来密信，已查到一位丙辰年时任太医丞助手的退休老吏，隐居在城南怀远坊。但清心苑那边，守卫增加了三倍，全是内侍省的高手，根本无法靠近。”

“足够了。”林枫接过穆云深递来的详细地址，“我先去会会叶倾城，再去拜访那位老吏。至于清心苑和太医院……”他眼中寒光一闪，“今晚，我会再去一趟。”

“今晚？是否太冒险？”穆云深皱眉。

“高力士以为我会蛰伏，我偏要反其道而行之。”林枫语气平静，却带着强大的自信，“而且，有些东西，只有晚上才方便去取。”

半个时辰后，天策府秘密据点。

叶倾城依旧是一袭白衣，面覆轻纱，静立于院中，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但当她看到缓步走出的林枫时，清冷的眼眸中不禁泛起一丝波澜。

眼前的林枫，与昨日东宫时相比，气息更加深沉内敛，却给人一种深不可测、如渊似海的感觉，让她手中的凝霜剑都微微发出轻鸣，似是警惕，又似是……共鸣？

“叶姑娘，找林某何事？”林枫开门见山。

叶倾城收敛心神，清冷道：“两件事。第一，昨日东宫，你所用之功，蕴含寂灭死意与清净守护，非剑非掌，究竟是什么？”

“我师门秘传，无可奉告。”林枫淡淡道，“第二件呢？”

叶倾城似乎早料到如此，并不纠缠，继续道：“第二，高力士今晨以陛下手谕，暂领宫防，正在全力搜捕你。他声称你与圣教勾结，谋害太子，证据确凿。听雪楼虽不涉朝堂，但亦不能坐视邪教横行。楼主有令，若木先生愿交出圣教相关线索，听雪楼或可提供庇护，甚至……合作。”

“合作？”林枫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是合作，还是想坐收渔利，甚至……夺取剑圣遗宝？”

叶倾城眼神微冷：“木先生何必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听雪楼绝非……”

“叶姑娘，”林枫打断她，目光如炬，“明人不说暗话。你们若真有诚意，不如先拿出点实际行动。比如，告诉我，你们听雪楼对‘幽冥’，知道多少？对二十年前我师父与剑圣失踪之事，又知道多少？”

叶倾城娇躯微不可察地一震，面纱下的脸色骤变：“你……你竟然知道‘幽冥’？！”

“我不止知道幽冥，我还知道他们来自扶桑，知道他们在九幽之下想干什么。”林枫步步紧逼，“叶姑娘，要想合作，就要拿出诚意。否则，请回吧。”

叶倾城沉默良久，方才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一丝苦涩与凝重：“此事关系重大，我需请示楼主。但……我可以告诉你，听雪楼与‘幽冥’，确有宿怨。剑圣前辈当年，也曾与楼主论剑三日，留下一物……或许，与你有关。”

她取出一枚薄如柳叶、通体晶莹的玉符，递给林枫：“此乃楼主信物。若先生信得过，三日后，子时，城南曲江池畔，漱玉亭，楼主将亲至，与先生一晤。”

林枫接过玉符，触手温润，其中蕴含着一股精纯凌厉的剑意，与他的寂灭剑意隐隐呼应。他心中震动，听雪楼主竟然要亲自见他？还可能与剑圣有关？

“好。”他收起玉符，“三日后，林某必至。”

叶倾城深深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言，白衣飘动，转身离去。

送走叶倾城，林枫目光投向城南方向。

怀远坊，老吏……是时候去揭开“焰”字卷最后的秘密了。

他身影一晃，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

风，已起于青萍之末。而风暴的中心，正悄然移向那座隐藏着前朝秘辛的平凡坊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