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王遗剑 第3章 听雪楼的剑

恶人谷的日子，仿佛一幅用毒液与黑暗绘就的画卷。林枫每日与致命的毒草、诡异的药方为伍，在胡青牛尖酸刻薄的训斥与随时可能丧命的考验中挣扎求存。他的双手，不再只沾染救人的药香，更熟悉了各种毒物混合的刺鼻气息。

胡青牛的教学方式堪称残忍。他不会讲解，只丢给林枫一堆毒经、药方，或是直接让他处理某种剧毒材料，错了非打即骂，更常见的是冷眼旁观他中毒后的痛苦挣扎，再丢给他一份成分不明的解药，让他自行摸索解毒之法。

然而，这种近乎养蛊的方式，却也极大地激发了林枫的潜能。他凭借扎实的医药底子和过人的悟性，硬是在这刀尖上跳舞的修行中挺了过来。他对药性与毒性的理解，以一种危险而迅猛的速度深化着。他甚至开始尝试将自己熟悉的医药理论与胡青牛的毒理相结合，摸索出一些独特的路子，虽然时常被胡青牛斥为“歪门邪道”，但老者眼中偶尔闪过的微光，说明他并非全然否定。

这日，胡青牛丢给林枫一个任务：“谷外三十里，黑风林，去采十株‘鬼面菇’回来。记住，要伞盖刚裂开，露出血色纹路的那种。日落前回不来，或是采错了，后果自负。”说完，便自顾自去摆弄他新收集的一罐子毒蝎了。

鬼面菇，性阴寒，剧毒，常生于极阴湿的腐木之上，其毒素能麻痹神经，过量则致幻、致命。林枫知道这是新的考验，不敢怠慢，带上必要的工具和几种可能用到的解毒药粉，立刻出发。

走出弥漫瘴气的恶人谷，外界明媚的阳光和清新的空气让他有刹那的恍惚。但他很快收敛心神，循着记忆中毒物志的记载，向黑风林赶去。

黑风林枝叶蔽日，光线昏暗，林中弥漫着陈年落叶**的气息。林枫小心翼翼地搜寻着，凭借对药草特性的敏锐感知，很快在一处倒伏的巨大枯木下，发现了目标。几株形态狰狞、伞盖如同扭曲鬼脸的蘑菇正悄然生长，其中几株恰好伞盖微裂，露出内里血丝般的纹路。

他屏住呼吸，拿出特制的玉铲和皮袋，正准备采摘，耳廓却微微一动。

风中传来了极细微的衣袂破空声，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冷冽清香。

林枫心中一紧，立刻伏低身形，藏匿于茂密的灌木之后。他如今的感知，在胡青牛各种毒物的“锤炼”下，已比往日敏锐了不少。

只见两道身影前一后落入林间空地。前面一人是个彪形大汉，手持鬼头刀，身上带伤，气喘吁吁，眼神惊恐。后面追来之人，却让林枫呼吸一滞。

那是一名女子。

一身素白如雪的长裙，在昏暗的林间仿佛自带光华。青丝如瀑，仅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她的面容清丽绝伦，却如同覆盖着一层永不融化的冰霜，尤其那双眸子，清澈如水，却冷得不见丝毫情绪波动。她手中握着一柄长剑，剑鞘古朴，剑柄上刻着细密的雪花纹路。

“听雪楼办事，交出东西，留你全尸。”女子的声音与她的人一样，清冷，平静，不带一丝烟火气，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杀意。

那大汉面露绝望，嘶吼道：“叶倾城！你们听雪楼不要欺人太甚！这东西是老子拼了命才……”

话音未落，被称为叶倾城的女子动了。

她的动作并非极快，却带着一种行云流水般的韵律感，仿佛不是在厮杀，而是在雪中独舞。剑光一闪，如惊鸿掠水，带着刺骨的寒意。

大汉挥刀格挡，却只觉得一股奇寒无比的内力顺着刀身传来，手臂瞬间麻木。紧接着，剑光绕过刀锋，精准地点在了他的咽喉上。

一点嫣红绽放。

大汉瞪大了眼睛，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轰然倒地，手中的一个小布包也滚落在地。

叶倾城还剑入鞘，动作优雅从容，仿佛刚才只是拂去了一片雪花。她俯身，用剑尖挑开布包，里面露出一块似铁非铁、边缘不规则的古旧残片，上面似乎刻着些模糊的纹路。

林枫心中巨震！那残片的材质和感觉，与他怀中那本《神农本草经》的封皮内衬，以及师父临终前提到的“剑谱”，隐隐有着某种相似之处！

叶倾城拿起残片，仔细看了看，确认无误，正要收起。

异变陡生！

三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三个不同的方向悄无声息地扑出，手中淬毒的短刃直取叶倾城后心、脖颈等要害！他们的身法、装束，与当日在药王谷行凶的黑衣人一般无二！

玄冥教！

林枫的心脏几乎跳出胸腔。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叶倾城仿佛背后长眼，身形如风中柔柳般轻轻一晃，间不容发地避开了两柄短刃。同时长剑再次出鞘，化作一道冰冷的弧线，“叮”的一声格开了第三柄毒刃。

但偷袭者共有三人，配合默契，一招落空，立刻变招，刀光剑影将叶倾城笼罩。他们的武功路数阴狠刁钻，招招致命，显然都是经验丰富的杀手。

叶倾城剑法虽高，内力奇寒，但毕竟是以一敌三，瞬间落入了下风。她剑光舞动，如雪花纷飞，勉强护住周身，但那冰冷的俏脸上，也首次出现了一丝凝重。

林枫躲在暗处，手心全是冷汗。玄冥教是他的死仇，他恨不能立刻冲出去。但他更清楚，以自己的实力，出去只是送死。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飞速扫过战场和周围的环境。他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着，所学的医药知识、毒理知识，以及胡青牛灌输的各种阴损手段，在这一刻疯狂交织。

他看到旁边一株不起眼的灌木，上面结着几颗艳红色的浆果——“醉仙萝”，果实汁液有极强的麻痹效果，但气味特殊，难以用于偷袭。

他又看到地上散落的一些枯黄藤蔓——“裂肺草”的干枯藤蔓，碾碎后的粉末吸入肺部，会引发剧烈咳嗽和短暂的气息紊乱。

一个冒险的计划瞬间在他脑中成形。

他悄无声息地移动到那株醉仙萝旁边，迅速摘下几颗浆果，用石块碾碎，将汁液涂抹在几块小石子上。然后，他又抓起一把裂肺草的枯藤，用力搓碎成粉末，包在一片宽大的树叶里。

此时，场中激斗正酣。一名黑衣人被叶倾城的剑气扫中，闷哼一声，动作稍缓。另一人趁机猛攻，牵制叶倾城的剑招。第三人则如同毒蛇，悄无声息地绕到侧后方，毒刃直刺叶倾城腰眼！

就是现在！

林枫运起全身力气，将涂抹了醉仙萝汁液的石子，猛地投向那名侧后方偷袭者的面门！同时，将包着裂肺草粉末的树叶包，用力掷向战团中央！

“咻！咻！”

石子破空，虽然力道不足，但角度刁钻，直奔眼睛等脆弱部位。那偷袭者反应极快，下意识地挥刃格挡，石子被击碎，但溅射的汁液却有不少落在了他的脸上、唇上。

几乎同时，树叶包在战团中央炸开，细微的枯黄色粉末弥漫开来。

“小心暗器！有毒！”那名被汁液溅到的黑衣人惊呼，随即感到嘴唇麻木，心中大骇，动作不由得一滞。

另外两名黑衣人也吸入了一些粉末，顿时觉得喉咙发痒，气息不畅，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攻势瞬间瓦解。

叶倾城虽不明所以，但她战斗经验丰富，岂会错过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剑光骤然暴涨，如冰河倒泻，寒气四溢！

“听雪剑法·千山暮雪！”

无数剑影仿佛化作漫天飞雪，将三名气息紊乱、心神不宁的黑衣人彻底笼罩。

“噗！噗！噗！”

三声轻响，血花在昏暗中绽放。三名黑衣人的动作戛然而止，咽喉处皆多了一点冰棱般的伤口，缓缓倒地。

叶倾城持剑而立，微微喘息，清冷的目光如电，瞬间射向林枫藏身的方向。

“出来。”

林枫知道藏不住了，深吸一口气，从灌木后走了出来。他衣衫褴褛，脸上还带着在恶人谷沾染的污迹，看起来颇为狼狈。

叶倾城的目光在他身上扫过，带着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刚才是你出手？”

“是。”林枫坦然承认，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干涩，“他们……是玄冥教的人。”

叶倾城眼神微动：“玄冥教？你如何得知？”她并未放松警惕，手中长剑依旧散发着寒意。

“我……”林枫语塞，药王谷的惨案是他心底最深的痛，他不敢轻易对人言。

见他犹豫，叶倾城也不再追问，只是淡淡道：“无论你是何目的，方才之事，谢了。”她的感谢也如同冰雪，不带什么温度。她将那块残片收起，转身欲走。

“姑娘！”林枫忍不住开口，“那残片……可是与‘剑圣遗宝’有关？”

叶倾城脚步一顿，蓦然回首，眼中寒光骤盛，周围的空气仿佛都瞬间冰冷了几分：“你知道些什么？”

感受到那刺骨的杀意，林枫心头一凛，知道自己可能触及了不该问的秘密。他连忙道：“我只是偶然听人提起过只言片语，并不知晓详情。只是……玄冥教也在追寻此物，姑娘务必小心。”

叶倾城凝视他片刻，眼中的寒冰稍褪，但依旧冷漠：“管好你自己。”说完，不再停留，白衣身影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密林深处，仿佛从未出现过。

林枫站在原地，林中只剩下他和三具逐渐冰冷的尸体。空气中还残留着那丝冷冽的清香，以及浓郁的血腥味。

听雪楼……叶倾城……

他摸了摸怀中那本《神农本草经》，又想起胡青牛和玄冥教。原本以为恶人谷已是江湖的深渊，如今看来，谷外的世界，才是真正的波谲云诡。

他拾起地上未被踩碎的几株鬼面菇，小心放入皮袋。夕阳的余晖透过枝叶的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

前方的路，似乎更加迷雾重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