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王遗剑 第27章 边城暗稍

半月之后，林枫的身影出现在南疆与中原交界处的一座边陲小城——镇南关。

此城虽名为关隘，但历经百年承平，早已发展成商旅往来、三教九流汇聚之地。高耸的城墙斑驳着岁月的痕迹，城门口车马辚辚，人流如织，既有赶着驼马的商队，也有挎刀持剑的江湖客，空气中弥漫着牲畜、尘土与各种香料混杂的独特气味。

林枫依旧是那身半旧的青色布衣，风尘仆仆，但整个人的精气神却已迥然不同。经过半月苦修，《百草炼体术》第一重“草木初萌”已然稳固，他的身形看似消瘦，实则每一寸肌肉筋骨都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气血充盈内敛，行走间步履沉稳，落地无声。原本因修炼毒功而略显阴鸷的气质，也被炼体术带来的磅礴生机中和，变得沉静如水，深不可测。

他缴纳了少许入城税，随着人流步入城中。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街景，实则已将周围环境、各色人等的举止气息尽收眼底。混沌内力赋予他的超常感知，加上炼体术强化后的五感，让他能轻易捕捉到许多常人难以察觉的细节。

城门口几个看似懒散的兵丁，眼神却不时锐利地扫视着入城之人，尤其关注携带兵刃的江湖客。

街边茶摊上，几个高声谈笑的汉子，虎口老茧厚重，气息沉稳，绝非普通力夫。

更远处，一个卖糖人的小贩，吆喝声洪亮，眼神却不时飘向城门方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看来，这镇南关也不太平。”林枫心中了然。此地是进出南疆的咽喉要道，各方势力的眼线在此交织，再正常不过。玄冥教、圣教，甚至天策府、听雪楼的人，都可能潜伏其中。

他此行目的，一是打探中原局势，尤其是关于玄冥教和那神秘“圣教”的消息；二是寻找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进一步修炼《百草炼体术》，并尝试破解玄机匣，获取更多《百草秘典》下半部的内容；三是……看看能否找到一些关于师父苏不言或者剑圣独孤风过往的蛛丝马迹。

他在城中寻了一间不大起眼、名为“悦来”的客栈住下。客栈位于一条相对僻静的侧街，鱼龙混杂，反而更适合隐藏。

安顿好后，林枫信步来到城中最大的酒楼“望南楼”。酒楼永远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

他在二楼临窗选了个僻静位置，点了几样小菜一壶清酒，自斟自饮，耳朵却如同最精密的仪器，捕捉着大堂内纷杂的议论声。

“……听说了吗？北边不太平，几个门派好像为了争夺什么东西打起来了，死了不少人！”

“嗨，北边哪天太平过？倒是咱们南疆，前阵子黑风寨让人给端了，据说寨主雷豹都死了，啧啧，那可是条硬汉子……”

“硬汉子顶屁用！听说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一夜之间就没了！现在那黑龙岭乱得很，好几股势力都在抢地盘呢！”

“要我说，最近江湖上最邪门的还是那‘吸血症’，好几个地方都出了这种干尸，官府查不出，都说是妖物作祟……”

“慎言！慎言！这事儿邪性，少议论为妙……”

各种信息纷至沓来，真伪难辨。林枫仔细筛选着，黑风寨覆灭的消息已然传开，这在他意料之中。“吸血症”看来就是“圣教”以血线蛊掠夺生机的恶行，似乎蔓延颇广，引起了普通江湖人的恐慌。而北方的争斗，暂时与他无关。

他更关注的，是关于那些特定势力的消息。

就在这时，旁边一桌几个衣着光鲜、看似商贾模样之人的议论，引起了他的注意。

“……王兄，你这次从金陵回来，可曾听说‘聚宝斋’那件事的后文？”

“嘿，别提了！就因为拍卖会上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句话，现在整个金陵城暗流汹涌！听说幽冥老人座下的勾魂使都现身了，还在追查那小子下落！玄冥教也加派了人手，连听雪楼和天策府都牵扯进去了……”

“嘶——幽冥老人？！那可是海外邪道巨擘！那小子到底什么来头，敢捅这么大的马蜂窝？”

“谁知道呢？据说是个年轻人，可能跟二十年前失踪的剑圣、药王有关……现在各方势力都在找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林枫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果然，金陵城的风波并未平息，反而愈演愈烈。幽冥使者、玄冥教都在全力搜寻自己。听雪楼和天策府卷入，不知是敌是友。

他心中冷笑，自己如今改头换面，气息内敛，又身处这南疆边陲，他们想要找到自己，也没那么容易。

正思忖间，楼梯口传来一阵脚步声。三名身着统一蓝色劲装、腰佩长刀的汉子走了上来。他们气息精悍，眼神锐利，行动间带着一股肃杀之气，与寻常江湖客截然不同。为首一人约莫三十岁左右，面容冷峻，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大堂。

林枫瞳孔微不可察地一缩。这三人并非玄冥教或圣教之人，他们衣领上绣着一个细微的、交叉刀剑与云纹的标志——是天策府的人！

而且看其气息，绝非普通府卫，至少是小旗官以上的精锐。

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是例行巡查，还是……冲着自己来的？

林枫不动声色，依旧慢条斯理地吃着菜，体内混沌内力却已悄然运转，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那三名天策府精锐并未在大堂停留，而是在小二引领下，径直走向二楼深处的一个雅间。为首那冷峻汉子在进入雅间前，目光似乎无意间从林枫这个方向扫过，停留了刹那。

林枫心中凛然。是巧合？还是自己被盯上了？

他立刻回想起离开赤水渡口时，火神宫大长老离火真人曾赠予客卿令牌，并言明可获便利。天策府与火神宫同属正道阵营，或许有所往来？难道是他们通过火神宫得知了自己的些许信息，在此等候？

又或者，是穆云深？那位天策府统领，或许一直在关注自己的动向？

种种猜测在脑中闪过，林枫面上却不动分毫。他放下酒杯，唤来小二结账，准备离开这是非之地。

无论天策府是敌是友，在情况未明之前，他都不欲与之过多接触。

然而，就在他起身欲走之时，那雅间的门帘掀开，那名冷峻的天策府汉子走了出来，目光直接锁定林枫，抱拳沉声道：

“这位朋友，请留步。在下天策府南疆巡查司小旗官，赵千钧。可否借一步说话？”

酒楼大堂瞬间安静了不少，许多目光都好奇地投了过来。天策府的名头，在边关还是极具威慑力的。

林枫脚步顿住，转身看向赵千钧，眼神平静无波：“天策府？我与贵府似乎并无交集，不知赵大人有何见教？”

赵千钧目光锐利，仿佛要将林枫看穿，语气却还算客气：“朋友不必紧张。只是奉命巡查，见朋友气度不凡，似是初到镇南关，特来询问几句，例行公事而已。”

例行公事？林枫心中冷笑，这话骗骗寻常江湖客还行。他能感觉到，对方的气息隐隐锁定了自己，绝非简单的询问。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林枫淡淡一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既然如此，赵大人请问。”

两人就在走廊相对而立，并未进入雅间。

赵千钧盯着林枫，缓缓开口：“朋友如何称呼？从何处来？到镇南关所为何事？”

“在下木风，一介游方郎中，自南疆深山采药归来，途经此地，补充些药材干粮。”林枫早已准备好说辞，语气平淡。

“木风？”赵千钧重复了一遍，眼神微眯，“南疆近来颇不太平，尤其是黑风寨一带，听闻有邪道妖人作祟，炼制邪药，木先生可曾听闻或见过什么异常？”

果然牵扯到黑风寨！林枫心中明了，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与一丝后怕：“黑风寨？可是那伙悍匪？在下只是远远绕过，并未靠近。至于邪道妖人……倒是未曾得见，若真遇上，恐怕在下也无法在此与大人说话了。”

他回答得滴水不漏，神情自然。

赵千钧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判断他话语的真伪。忽然，他话锋一转，语气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压迫：

“木先生气息沉凝，步履稳健，可不像是寻常游方郎中。而且……先生身上，似乎带着一丝极淡的……血腥与火燎之气，不知从何而来？”

林枫心中一震！好敏锐的感知！这赵千钧果然不简单，竟能察觉到自己身上残留的、经过混沌内力炼化后已极其微弱的黑风寨战斗与赤焰地宫的气息！

看来，无法轻易糊弄过去了。

林枫眼神微冷，体内混沌内力开始加速流转，一股无形的、混合着深沉生机与内敛锋芒的气息隐隐透出。

“赵大人这是何意？莫非怀疑在下与那邪道有关？”

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赵千钧身后的两名天策府精锐也下意识地握紧了刀柄，目光凌厉地盯住林枫。

就在这紧张时刻，酒楼楼梯口又传来一个清冷而熟悉的声音：

“赵小旗，这位木先生是我的朋友。有什么问题吗？”

林枫循声望去，只见一身白衣如雪、面覆轻纱的叶倾城，不知何时已站在楼梯口，清冷的目光正落在赵千钧身上。

她的出现，如同冰莲绽放，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赵千钧见到叶倾城，冷峻的脸上也露出一丝讶异与凝重，抱拳道：“原来是听雪楼的叶姑娘。失敬。”他看了一眼林枫，又看了看叶倾城，眉头微蹙，“叶姑娘认识这位木先生？”

叶倾城缓步走上前，与林枫并肩而立，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不错。他于我有恩。赵小旗若无事，我等便告辞了。”

说完，她竟不再理会赵千钧，对林枫微微颔首：“木先生，我们走吧。”

林枫深深看了叶倾城一眼，没有多问，点了点头，与她一同向楼下走去。

赵千钧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眼神闪烁，最终没有阻拦。听雪楼的面子，他不能不给，而且这“木风”确实让他看不透，又有叶倾城作保，强行留下恐生事端。

走出望南楼，街市喧嚣依旧。

林枫与叶倾城并肩而行，沉默片刻后，他才开口：“多谢叶姑娘解围。”

叶倾城目视前方，清冷道：“不必。我并非为你，只是恰逢其会。”她顿了顿，侧头看向林枫，面纱下的目光似乎能洞悉一切，“你的易容术和隐匿气息的法门很高明，但天策府‘追魂眼’赵千钧不是易于之辈。你身上残留的战斗痕迹和那股独特的生机，瞒不过他。”

林枫心中微凛，知道叶倾城已然认出了自己。他也不再伪装，淡淡道：“叶姑娘在此，莫非也是为了找我？”

“找你？”叶倾城嘴角似乎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我只是奉命巡查南疆分舵事务，碰巧而已。不过，你如今可是名动江湖了，林枫。”

她直接点破了林枫的身份。

“幽冥老人，玄冥教，天策府，甚至一些隐世宗门，都在寻你。镇南关，已成是非之地，不宜久留。”

林枫沉默。他知道叶倾城说的是事实。

“你有什么打算？”叶倾城问道。

林枫望向北方，目光坚定：“中原。”

叶倾城点了点头，似乎并不意外。她从袖中取出一枚小小的、晶莹剔透的雪花令牌，递给林枫：“此乃听雪楼客卿令牌，虽不及你火神宫那块显眼，但在北方，或许能帮你避开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记住，小心天策府，他们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

林枫接过雪花令牌，入手冰凉。他看着叶倾城，这个清冷如雪的女子，屡次在关键时刻出现，目的难明，却似乎又对自己并无恶意。

“多谢。”他郑重道。

“不必言谢，或许他日，我亦有求于你。”叶倾城说完，不再停留，白衣身影翩然远去，很快消失在熙攘人流之中。

林枫握了握手中的雪花令牌，又摸了摸怀中的火神宫令牌，眼神复杂。

前路莫测，敌友难分。但这中原，他必须去。

他不再犹豫，转身汇入人流，向着城北方向行去。他需要尽快离开镇南关，踏上前往中原的旅程。

而在他身后，望南楼二楼的窗口，赵千钧负手而立，冷冷地注视着他离去的方向，对身后属下吩咐道：

“传讯穆统领，目标出现，疑似与听雪楼叶倾城接触，已向北而去。”

“喏！”

一场跨越南北的追踪与博弈，随着林枫踏出镇南关，正式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