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王遗剑 第17章 熔心剑痕

地心火莲被福伯小心翼翼地采集下来，封存在一个特制的寒玉盒中。磅礴的生命火元被收敛，石窟内的灼热似乎都减弱了几分，只剩下岩浆池依旧在缓缓翻涌。

然而，火神宫众人脸上却无多少喜色，气氛反而有些微妙的凝滞。所有人的目光，有意无意地，都落在那个静立於石壁前的黑衣青年身上。

林枫闭着双眼，仿佛在回味着什么，又像是在极力压制着什么。他周身的气息不再像之前那般引动地煞时的狂暴，也不再是初得剑意时的锋芒毕露，而是变得内敛、深沉，如同深渊寒潭，水面之下却潜藏着激流与冰棱。偶尔一丝气息外泄，便让离烟觉得肌肤刺痛，仿佛被无形的细密针尖掠过。

福伯收好玉盒，走到林枫身侧数步外停下，欲言又止。他心中波澜起伏。剑圣传承，这可是足以震动整个武林的惊天机缘！就这么在他眼前，被这个来历神秘、手段诡异的青年所得。说没有一丝贪念是假的，但更多的，是敬畏与权衡。林枫方才轻描淡写重创玄冥长老的那一击，以及引动地煞的恐怖手段，都让他清楚地认识到，与此人为敌，绝非明智之举。

“林少侠……”福伯最终还是开口，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慎重，“此地机缘已了，玄冥教败退，但恐其去而复返，或是引来更强援手。我们是否……”

林枫缓缓睁开双眼，眸中那万千剑影已然隐去，恢复了深邃，只是那深邃之中，似乎沉淀了一些更加锐利的东西。“福伯所言极是。”他声音平稳，听不出喜怒，“不过，在离开之前，我想再去那边看看。”

他伸手指向玄冥教众人逃窜的甬道深处。那块石壁上的烙印被激活后，他不仅得到了剑意传承，脑海中还多了一些模糊的片段信息，指向地宫更深处，似乎与药王，或者说与《百草秘典》的下半部有关。两块残片汇聚，仿佛打开了一扇门，让他窥见了更多线索。

离烟立刻凑了过来，大眼睛里满是好奇与跃跃欲试：“那边还有什么宝贝吗？我跟你一起去！”

“小姐！”福伯连忙制止，面带忧色，“地宫深处吉凶未卜，方才激战消耗颇大，不若我们先退出休整，从长计议……”

林枫看了离烟一眼，这个心思单纯的少女，倒是胆大。他摇了摇头：“前方或许有我需要的东西，也可能有未知危险。福伯，你们可先带火莲退出地宫，在外接应。”

他不想连累他人，尤其是经历了方才传承冲击后，他更需要时间独自消化和适应体内这股新生却强大的力量。

福伯沉吟片刻，看了看林枫不容置疑的眼神，又看了看手中装有地心火莲的玉盒。此物关乎长老性命，不容有失。他最终点头：“既如此，林少侠务必小心！我与小姐在地宫入口处等候一日，若一日后少侠未归……”

“若一日未归，诸位自行离去便可。”林枫接口道，语气淡然，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

“不行！”离烟却急了，抓住林枫的衣袖，“我要跟你一起去！多个人多个照应嘛！福伯，你们先出去，我陪林枫去！”

“胡闹！”福伯脸色一沉，“小姐，万万不可！地宫深处岂是儿戏！”

林枫也微微蹙眉，刚想拒绝，离烟却仰着头，倔强地看着他：“我刚才看你受伤了！我火神宫的‘赤阳回元丹’对调理内伤、稳固气息有奇效！你带着我，说不定我能帮上忙呢？”她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赤玉小瓶，不由分说地塞到林枫手里。

感受着玉瓶上传来的温热和少女眼中不容置疑的坚持，林枫沉默了一下。他确实需要时间调息，稳定体内刚刚融合、尚有些躁动的力量。这赤阳回元丹属性阳刚，与他阴寒内力看似相冲，但物极必反，阴阳互济，或许正能起到一种奇妙的调和作用，助他更快掌控那丝新生的、带有剑意的力量。

“跟紧我，若有危险，立刻后退，不可妄动。”他终于松口。

离烟立刻喜笑颜开，连连点头：“一定听你的！”

福伯见林枫同意，虽然依旧担忧，却也不好再强拦，只得再三叮嘱离烟小心，又留下一些信号烟火，这才带着两名弟子，沿着原路先行退出地宫。

待福伯等人身影消失，林枫服下一颗赤阳回元丹。丹药入腹，化作一股温和却磅礴的暖流，汇入经脉。这股阳和之力与他阴寒的毒脉内力初时略有冲突，但在那丝更加高阶、秉持“锋利”与“破妄”本质的剑意居中调和下，竟缓缓交融，如同冰与火在某种规则下达到了微妙的平衡。他苍白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一丝红润，气息也越发沉凝。

离烟在一旁看得啧啧称奇：“哇，你吸收药力好快！比我爹还厉害！”

林枫没有理会她的惊叹，调整好状态后，便带着她踏入了那条通往地宫更深处的甬道。

这条甬道比之前更加古老，石壁上的图腾不再是简单的火焰与草药，开始出现更多演练剑招的人形图案，只是这些图案大多残缺，或被岁月磨蚀。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单纯的硫磺毒火之气，反而多了一种淡淡的、若有若无的药香，与他脑海中那些模糊信息的感觉越发契合。

两人前行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豁然开朗，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地下空洞。空洞中央，并非岩浆池，而是一片相对平坦的石台。石台之上，竟矗立着几尊姿态各异的石像！

这些石像并非神佛，而是武林人物的造型。有的持剑欲刺，有的盘膝调息，有的正在炼制丹药……虽然石质粗糙，布满裂纹与苔藓，但那股神韵却历经岁月而不磨灭。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位于石台中央，两尊并肩而立的石像。一尊青衫磊落，负手望天，虽面目模糊，却自有一股欲破天而去的绝世锋芒！另一尊布衣简朴，手持书卷，微微垂首，仿佛在思索着天地至理，周身萦绕着一种洞悉万物本质的沉静与智慧。

剑圣独孤风！药王苏不言！

林枫心头巨震，目光瞬间被那尊布衣石像牢牢吸引。那是……师父！尽管面目不清，但那神韵，那感觉，与他记忆中的师父苏不言，何其相似！

他的目光下移，落在两尊石像中间的地面上。那里，并非空空如也，而是刻满了密密麻麻、如同星辰轨迹般的古老文字与图案！那些文字并非当今通行字体，而是某种更为古老的篆文，但林枫凭借对医药古籍的涉猎和脑海中新得的碎片信息，竟能勉强辨认出部分内容！

这并非剑谱，也非药典，而是一篇阐述“气”与“意”、“药”与“武”相通相生的总纲！是独孤风与苏不言两人武道与医道理念碰撞、融合的精华所在！

其中一段文字，更是让他心神俱震：

“……夫剑之极，不在锋锐，而在其意，破妄斩虚，直指本源。药之极，不在生死，而在其性，调和阴阳，逆夺造化。气为基，意为导，性为用。三者合一，方窥大道之门径……”

这理念，与他被迫走上“毒脉蕴气”，又意外融合剑意的经历，隐隐暗合！

他立刻盘膝坐下，心神完全沉浸在这篇总纲之中，如饥似渴地阅读、理解、印证。体内那新生的、融合了剑意与毒力的内力，似乎也受到牵引，自行按照某种玄妙的路线缓缓运转起来，变得更加圆融顺畅。

离烟在一旁，看着那两尊石像和林枫痴迷的样子，虽然看不懂那些文字，却也感受到此地不凡的气息，不敢打扰，只是警惕地守在入口处。

不知过了多久，林枫猛地睁开眼，眼中精光一闪而逝。他长身而起，走到那代表着药王苏不言的石像前，目光落在石像手持的那卷“书卷”上。那书卷并非完全雕刻而成，中间有一道极其细微的缝隙。

他心中一动，尝试将体内那融合后的内力，依照总纲所述，转化为一种温和、充满生机的“药性”气息，缓缓注入那缝隙之中。

“嗡……”

石像微不可察地轻轻一颤，那卷石书竟从中裂开，露出了一个小小的暗格！暗格之中，并非另一块残片，而是一枚通体翠绿、龙眼大小、散发着磅礴生命气息的丹药，以及一张薄如蝉翼、不知何种材质的绢帛。

丹药下方，压着几个娟秀却带着决绝的小字：

“留赠有缘，吾徒慎用。”

林枫的手微微颤抖起来。这是师父……专门留给他的！师父早已料到他会来此？还是……这只是留给任何一个能到达此地的药王传人？

他拿起那枚丹药，入手温润，药气之精纯，远超他见过的任何灵丹。脑海中自动浮现出它的名字与作用——“造化生机丹”，并非提升功力，而是在身受致命重创时，吊住一线生机，逆转死境的保命神药！

而那张绢帛上，则记载着一套独特的内息运转法门，并非攻击或防御，而是专门用于“化解异种真气，调和冲突内力”。这分明就是为他这种身兼不同属性力量的人量身打造！

师父……您到底谋划了多少？林枫心中酸涩与暖流交织，将丹药和绢帛郑重收起。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整个地下空洞再次剧烈震动起来，比之前残片嵌入时更加猛烈！石像上簌簌落下碎石，那篇刻在地上的总纲文字也开始变得模糊。

“林枫！地宫好像要塌了！”离烟惊呼。

林枫目光一凝，知道此地不可久留。他最后看了一眼师父的石像，拉起离烟：“走！”

两人迅速沿着来路返回。沿途甬道不断崩塌，巨石坠落，烟尘弥漫。林枫将身法施展到极致，融合后的内力赋予他更快的速度和更强的爆发力，带着离烟在落石缝隙间惊险穿梭。

就在他们即将冲出最后一段甬道，看见前方入口光亮时，一道凌厉无匹、带着灭绝气息的漆黑剑芒，如同毒龙出洞，毫无征兆地从侧里一个隐蔽的岔道中刺出，直取林枫咽喉！

这一剑，速度快到极致，角度刁钻狠毒，时机把握得妙到毫巅，正是林枫旧力已尽、新力未生，心神因即将脱困而稍有松懈的刹那！

出手之人，对时机的把握，堪称恐怖！而且其功力，远在之前的玄冥长老之上！

林枫瞳孔骤缩，全力扭身，那融合了剑意的本能让他于间不容发之际偏开了要害。

“嗤！”

血光迸现！

漆黑剑芒擦着他的脖颈掠过，留下一道深可见骨、萦绕着阴寒死气的伤口！若非他关键时刻偏头以及体内剑意自发护体，这一剑足以将他枭首！

林枫闷哼一声，踉跄后退，点穴止血，但那阴寒死气却如同附骨之疽，向体内侵蚀。

烟尘中，一个笼罩在宽大黑袍中、脸上带着一张没有任何花纹的纯白面具的身影，缓缓走出。他手中握着一柄细长的、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黑色长剑，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冰冷、死寂、深不可测。

“能躲过本座‘寂灭一剑’，难怪能得剑圣青睐。”面具人的声音如同两块生铁摩擦，干涩而没有任何情绪，“交出传承，留你全尸。”

林枫捂着脖颈，鲜血从指缝渗出，眼神却冰冷如万载寒冰，死死盯住这个给他带来致命危机的神秘人。

“幽冥老人……座下？”他声音沙哑地问道。

面具人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举起了那柄寂灭之剑。

“冥顽不灵，唯有……神魂俱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