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午后,日头把粮站的水泥地晒得发烫,蝉声嘶鸣得像是要把夏天的热气都裹进嗓子里。宋家超市后院,宋卫东正蹲在梧桐树下修理手推车,帆布手套磨得发亮,手里的扳手转得飞快。汗水顺着他鬓角的碎发滑落,滴在满是锈迹的车把手上,他却浑然不觉,只盯着车轮轴上的螺丝,眉头微微皱着——那是昨天刘淑珍推货时卡壳的地方,老人家为此念叨了好几句“耽误事”。
“爸!”一岁九个月的知遥穿着开裆裤,举着个啃剩的玉米棒摇摇晃晃的走过来,小皮鞋“哒哒”踩在地上,“你看我啃的!”
宋卫东立刻放下扳手,摘下手套,小心翼翼地接过儿子手里的玉米棒,指尖擦过他沾着玉米粒的嘴角:“慢点吃,别噎着。”他的动作带着笨拙的温柔,连声音都放轻了八度——放在从前,他要么嫌孩子吵闹,要么正躲在牌桌上,哪会有心思陪儿子啃玉米。
楚瑶抱着洗衣盆从屋里出来,正好看见这一幕。她站在廊下,目光落在丈夫专注的侧脸上,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从前的宋卫东,是街坊眼里“烂泥扶不上墙”的赌徒,是她深夜里哭着要离婚的丈夫;可现在这个蹲在地上陪儿子、琢磨着手推车的男人,陌生得让她忍不住多看两眼。
“媳妇儿,你看这样行不行?”宋卫东突然抬头,举着修好的推车把手,上面缠了圈蓝布条,“我找晓云要的旧布条,缠上防滑,大娘们推着不磨手。”
楚瑶走过去,指尖碰了碰那圈蓝布条,布料柔软,缠得整整齐齐,连接头都藏在了下面。她想起去年冬天,宋卫东为了赌钱,把家里的棉鞋都当了,现在却会为了老人家推着手推车方便,特意缠上防滑布。她轻轻“嗯”了一声,声音有点发涩:“挺好的,淑珍婶肯定高兴。”
不远处,赵金凤正坐在门槛上择菜,眼角的皱纹里藏着笑意。她偷偷拉了拉楚瑶的衣角,压低声音:“你看他现在,比以前懂事多了。上次我腿疼,他还骑着车去镇上给我抓药,连价都没还——换以前,让他跑腿都得给好处。”
楚瑶没说话,只是望着宋卫东陪知遥追蝴蝶的背影,心里那道结了痂的伤口,好像慢慢松了点。
这天下午,超市里突然闹了起来。一个穿格子衬衫的男人把点心盒往柜台上一摔,声音大得惊飞了门口的麻雀:“你们这是坑人!我早上买的点心,回家一数少了两块!是不是你们偷偷拿了?”
刘淑珍正给顾客称糖,赶紧放下秤杆跑过来,手里还沾着白糖:“大哥,您别生气,咱们的点心都是按斤卖的,一盒二十块是固定的,不可能少啊。”
“不可能?”男人指着点心盒,“我回家就打开了,数了三遍都是十八块!你们要是不给我个说法,我就去工商局告你们!”
周围的顾客都围了过来,有人小声议论:“宋家超市以前不这样啊”“会不会是真少了?”王芳站在收银台后,急得脸都红了,想上前辩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在这时,宋卫东从后院走了进来。他刚卸完货,衬衫后背湿了一大片,却没急着擦汗,反而笑着从冰柜里拿出一瓶冰镇汽水,拧开盖子递到男人面前:“这位大哥,天这么热,先喝口凉的消消气——您看您这汗,都把衬衫湿透了,别气坏了身子。”
男人愣了一下,下意识接过汽水,喝了一口,语气缓和了点:“不是我想生气,实在是你们这点心少了,心里不舒服。”
“我懂,我懂。”宋卫东拉过一把椅子,让男人坐下,然后拿起点心盒,当着众人的面打开:“您看,咱们这点心是手工做的,每块大小差不多,一盒刚好一斤二两,您要是不放心,我现在就给您称称。”他说着,就把点心倒进秤盘里,指针稳稳地指在“一斤二两”上。
男人看着秤,脸色有点尴尬。宋卫东却没提“少两块”的事,反而从柜台里拿出两块刚出炉的桃酥,放进男人的袋子里:“大哥,这两块桃酥是刚烤好的,还热乎着,您拿回去尝尝。可能是我们装盒的时候,不小心把两块粘在一起了,让您误会了——您别往心里去。”
这话给足了男人台阶。他摸了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了:“其实...可能是我家小子趁我不注意,偷吃了两块,我还以为是你们少装了。对不住啊,刚才说话太冲了。”
“没事没事,谁家没个孩子。”宋卫东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您来买东西,有啥不满意的,直接找我,保证给您解决。”
男人走后,周围的顾客都夸:“卫东这话说得实在,会办事!”刘淑珍松了口气,擦着额角的汗:“多亏了你,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晚上盘点时,林薇把账本放在桌上,看着楚瑶,眼神里带着惊讶:“没想到卫东这么会处理纠纷。以前只知道他爱赌,没发现他还有这‘软功夫’——察言观色,给人台阶下,比咱们这些只会算账的强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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