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终了,王玉瑱施施然起身告辞。
意味深长的是,满堂宾客之中,唯有身为东道主的马骞随之站起,脸上挂着客套的笑容,做出相送的姿态。
其余诸位家主,包括那方才借着酒意“慷慨”解囊的孙宝财与吴家主,只是跟着起身,面上堆着虚假的热络,口中说着“公子慢走”、“日后常聚”的客套话,那姿态,与其说是恭敬,不如说是敷衍。
显然,自王玉瑱“欣然”收下那份近乎侮辱的贿赂之后,他在这些地头蛇心中的分量便一落千丈。
从需要谨慎应对的“过江猛龙”,跌落成了只需用银钱便能打发的、徒有虚名的世家纨绔。
马骞将王玉瑱送至府门外,夜风微凉,吹散了些许酒气。
他拱手,言辞依旧谦逊,可那腰身却不复最初的弯曲,语气中也早没了初次见面时那股浸入骨子里的谄媚:
“王公子海涵,孙老弟和吴老弟皆是粗人,几杯黄汤下肚便失了分寸,言语若有冒犯,您千万莫要往心里去。”
他话锋一转,带着商人特有的“诚信”,“至于答应您的奉仪,您放心,明日一早,必定分文不少地送至府上!”
王玉瑱闻言,脸上依旧挂着那抹让人捉摸不透的淡笑,仿佛全然未觉对方态度的微妙变化。他轻轻颔首,只留下一句:
“好,那本公子……就期待诸位明日‘表现’了。”
语罢,不再多言,转身登上了等候在旁的马车。
马骞立于阶上,目送着那辆装饰华贵的马车辘辘远去,融入深沉的夜色,直到再也看不见踪影。
他脸上那点勉强的客气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毫不掩饰的不屑与轻蔑,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
“呵……世家公子?”他低声自语,摇了摇头,仿佛甩掉了什么麻烦,转身步履轻松地折回依旧灯火通明的宴厅。
厅内,早已是另一番景象。
王玉瑱一走,压抑的气氛瞬间荡然无存。丝竹再起,歌舞更欢,觥筹交错之声比之前热烈数倍。
孙宝财早已没了醉态,红光满面地拍着桌子,声音洪亮:
“如何?我说什么来着?这些长安来的公子哥,见过的世面是不少,可真到了动真格的时候,有几个不爱黄白之物的?几千两银子就打发了!早知如此,何必当初那般战战兢兢!”
吴家主也捻须微笑,志得意满:“看来是我等多虑了。太原王氏的名头虽响,落到这等子弟手中,也不过是待价而沽的招牌罢了。以后嘛,这盐场的规矩,还得按咱们的来!”
众人纷纷附和,笑声恣意,言语间充满了对王玉瑱的轻视与对未来掌控盐场的畅想。
他们仿佛已经看到,这位王家公子拿了钱后便会识趣地闭嘴,甚至可能成为他们用来遮掩视线的另一块招牌。
唯有赵辞远,独自坐在角落,冷眼看着这满堂的狂妄,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他缓缓转动着手中的酒杯,冰凉的瓷壁触感提醒着他——这群蠢货,正在弹冠相庆的,或许是他们最后一顿安稳的晚餐。
他们根本不明白,自己刚才轻蔑送走的,不是一只可以随意打发的纸老虎,而是一头被彻底激怒了,即将亮出獠牙的洪荒凶兽。
……
马骞府邸的喧嚣终于散去,孙宝财被两名小厮一左一右架着,几乎是拖行着塞进了马车。
他早已烂醉如泥,口中还含糊不清地嘟囔着“王家小子…不过如此…”,鼾声与酒气充斥在狭小的车厢内。
马车在寂静的嶲州城街道上辘辘而行,最终停在了东城孙府门前。
驾车的孙府小厮利落跳下车辕,却见府门紧闭,门前竟无一人值守。
他心下暗骂守夜的门子偷懒,上前用力拍打门环,高声叫道:“开门!家主回来了!”
出乎意料,他刚一用力,那朱漆大门竟“吱呀”一声,自行开了一道缝隙。
府内与往常一样点着灯火,廊下的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摇曳,映得庭院亮堂,可一种死寂般的安静,却如同无形的冰水,瞬间浸透了小厮的全身,让他汗毛倒竖。
此时,孙宝财也被另一名小厮搀扶着跌跌撞撞下了车,他醉眼惺忪,见小厮呆立门前,不由恼火骂道:“蠢…蠢材!杵在那里做甚?还不快扶老子进去歇息!”
那小厮不敢多言,连忙与同伴一起,搀扶着骂骂咧咧的孙宝财跨过门槛。
一行人穿过前院,走向后院卧房。
然而,就在路过家族祠堂时,孙宝财浑浊的眼睛猛地眨了眨——祠堂里面,竟然透出明亮的烛光!
更诡异的是,隐约有几人谈笑的声音从门缝里丝丝缕缕地飘了出来。
孙宝财以为自己醉出了幻觉,甩了甩沉重的脑袋,厉声问左右:“你们…你们听见没有?祠堂里…谁在说话?!”
两个小厮早已吓得面色惨白,浑身发抖,颤声答道:“回家主…听…听见了……”
“反了!反了天了!”孙宝财的酒意瞬间化作滔天怒火,哪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敢深夜在他孙家祠堂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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