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将时间回溯至半个多月前,帝国南疆,被崇山峻岭、茂密丛林覆盖的百越之地。
时值春末夏初,南方的气候已然变得湿热难当,瘴疠之气弥漫在山林之间。然而,比这自然环境更为酷烈的,是帝国朱雀军区持续不断的兵锋。
在军区司令任嚣与副司令赵佗的指挥下,朱雀军团采取稳扎稳打、步步为营的策略,依托新建的城池、堡垒和驰道网络,如同一张缓缓收拢的大网,极大地压缩着百越各部族的生存空间。
一队队装备着燧发火枪、披着轻便皮甲或新型钢制胸甲的帝国士兵,在熟悉地形的归附百越人引导下,深入山林,清剿负隅顽抗的部落,勘测地形,开辟道路。
轰鸣的炮声时常在山谷间回荡,宣告着帝国无可抗拒的力量。
对于帝国而言,这无疑是开疆拓土、将王化推行至天涯海角的丰功伟业。咸阳中枢的嘉奖令和物资补给源源不断而来,激励着前线的将士。
然而,对于世代居住于此的百越原住民而言,这却是家园沦丧、传统崩坏的血泪史。
帝国的到来,不仅带来了战争和死亡,更带来了一套彻底颠覆他们原有社会结构的秩序。
尤其是帝国强力推行的“新政”——清查田亩,重新分配土地,废除原有的部落头人、酋长、巫师等上层特权阶级对土地和人口的垄断,将土地直接授予耕种者,并免除了所有的农税。
这一政策,在帝国中枢看来是“仁政”,是“解放生产力”,是“争取民心”的利器。
但落在百越地区那些原本的统治阶级——大大小小的头人、酋长、巫师及其附属的既得利益集团眼中,这无疑是刨了他们的祖坟,触动了他们最根本的利益!
他们失去了对土地和依附于土地上的民户的控制,就意味着失去了权力、财富和地位的根基。
这是比战场上兵刃相见更加无法调和的矛盾。
帅帐之内,任嚣放下手中一份来自前方哨所的例行战报,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对坐在下首的赵佗感叹道:“赵副司令,你发现没有?近来百越人的抵抗,似乎愈发……疯狂了。”
赵佗神色凝重地点点头,他年岁稍轻,但心思缜密,观察入微:“司令所言极是。末将亦有同感。以往遭遇我军,他们多是利用地形骚扰,一击即走。但近来,时常有小股敌军明知不敌,仍会死战不退,甚至发起近乎自杀性的冲锋。更有不少部落,在被我军攻破之前,举族**,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末将征战多年,从未见过百越人展现出如此决绝的抵抗意志。”
任嚣叹了口气,站起身走到悬挂的巨大南疆地图前,目光扫过那些已被标注为“已平定”和仍在“反复拉锯”的区域:“是啊。面对我们的火器,他们的骨箭、毒镖、青铜短剑,如同孩童的玩具。他们的抵抗,在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更像是飞蛾扑火,螳臂当车。但正是这种明知必死而为之的疯狂,反倒让人……心生寒意。”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复杂难明的意味:“陛下曾言,‘民心如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我等凭借利器开道,攻城略地自然无往不利。但这‘民心’……似乎并未如预期那般,轻易归附啊。”
赵佗沉默片刻,低声道:“司令,或许……若按原本怀柔之策,徐徐图之,以利诱之,以威慑之,分化和拉拢各部头人,而非如今这般……直接触及根本的雷霆手段,阻力是否会小一些?”
这个念头在他心中盘桓已久。
如果没有扶苏那跨越时代的眼光和雷霆万钧的改革意志,按照历史上原本的轨迹,他任嚣和赵佗征服岭南,采取的正是一种以军事压力为后盾,大量任用归附的当地首领进行间接统治的怀柔策略,虽然过程缓慢,但确实避免了如此激烈和普遍的反抗。
任嚣闻言,目光一凝,随即缓缓摇头,语气斩钉截铁:“赵将军,慎言!此等假设,毫无意义。陛下雄才大略,目光深远,非我等臣子所能揣度。新政乃帝国国策,利在千秋。土地归于耕者,方能最大限度激发民力,稳固统治根基。那些头人酋长,不过是疥癣之疾,迟早要被扫入故纸堆中。一时的阵痛,是为了帝国长久的安宁与强盛!”
他转身,目光锐利地看向赵佗:“你我身为帝**人,陛下将南疆托付于我二人,我等只需忠实地执行中枢指令,缓步推进,稳扎稳打,将帝国的疆域和王化,实实在在地推行到每一寸土地之上!至于过程中的艰难与牺牲……那是必须付出的代价。”
赵佗心中一凛,知道自己方才失言了,连忙躬身:“末将明白!定当谨遵司令将令,恪尽职守!”
任嚣的脸色缓和下来,拍了拍赵佗的肩膀:“我知道你心系将士,不忍见无谓伤亡。但大争之世,有些牺牲,不可避免。做好我们分内之事便好。”
话虽如此,但任嚣和赵佗都能清晰地感受到,随着战事的持续“顺利”推进,整个朱雀军区上下,尤其是中下层军官和士兵之间,弥漫着一种日益骄纵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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