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琭在永和宫偏殿里提心吊胆地等了几日,她既怕主子的责罚,更怕那晚之事带来的未知后果。然而,圆姐那边却异常平静,既未宣她到跟前伺候,也未曾开口问罪于她,仿佛那夜在暖阁里的对话从未发生过。只是她的份例被悄悄提了等,饮食起居也优渥了些,这种无声的优待反而让她更加惶恐不安。
圆姐表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同样在等待,等待坤宁宫那晚另一个当事人玄烨的反应。是随口给个名分?还是干脆遗忘?这决定着玛琭的未来,也微妙地影响着永和宫与坤宁宫之间的氛围。
可日子一天天过去,乾清宫那边毫无动静。玄烨似乎完全忘了自己一时兴起,在皇后宫中临幸了一个小小宫女这桩事。这件事,就像一片雪花悄然飘入深宫的湖面,连一丝涟漪都未曾荡开,便无声无息地融化了,仿佛从未存在过。
圆姐心下疑惑,私下命人小心打探。得到的消息拼凑起来,勾勒出初一那日的一些片段:
玄烨的午膳是在翊坤宫用的,郭络罗姐妹作陪。但碍于祖宗规矩,初一皇帝必须宿在中宫,他午后时分还是去了坤宁宫。
回话的宫人小心翼翼地补充了一句,说皇上离开翊坤宫时,面色带着不正常的潮红,身上酒气虽不浓,但眼神略显亢奋,像是饮了助兴的酒。
而埋在翊坤宫的眼线也传来模糊的消息,称午间在正殿,似乎隐约听闻郭络罗姐妹二人一同在御前伺候……
圆姐听到此处,心中已然明了。怪不得玄烨不敢声张,甚至可能有意遗忘玛琭之事。在妃嫔宫中饮酒作乐已是不该,若再传出姐妹一同承欢这等近乎荒淫之事,叫太皇太后和那些御史言官知道了,怕是比前些年自己在初一怀上昭意,还要惹得老祖宗震怒。玄烨这是心虚了,自然要将所有可能的把柄都摁下去。
如此一来,圆姐心中有了计较。既然皇帝选择遗忘,坤宁宫那边也无意追究,更没有闲话传出,那她只能顺势而为。她依旧让玛琭在身边当值,只是安排的都是些轻省活计,待遇优厚,态度却带着一种刻意的疏离。既然此事上不得台面,那就只能当作从未发生过。
而坤宁宫的桑宁,表面上看,依旧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每日处理宫务,与圆姐、敬嫔说笑,仿佛那夜的插曲和清晨的谈话对她毫无影响。但圆姐敏锐地察觉到,桑宁眼底深处那抹执拗的火焰并未熄灭,她并未完全听进自己的劝解。
果然,桑宁私下里,动用着钮祜禄家残留的人脉,仍在锲而不舍地调查其父遏必隆和生母乌林珠死亡的真相。她辗转打探了许久,近日终于有了更确切的消息。
回报的内容与先前惠嫔暗示的大差不差,遏必隆之死确与太皇太后和那拉家脱不开干系,但传递消息的人隐晦地添上了一句:“……据悉,当时皇上为了前朝安稳,对此事亦是默许的。”
这轻飘飘的一句默许,刺穿了桑宁强自维持的平静。她近来因圆姐的劝慰和对昭意的疼爱,而对玄烨生出的那一点点微薄的、基于“姐夫”身份的亲近感,刹那间灰飞烟灭,直坠冰点。
愤怒、悲伤、被背叛的痛苦瞬间淹没了她。她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什么从长计议,什么小心谨慎,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她一刻也等不了,不顾宫规,不管后果,径直冲向了乾清宫。
梁九功见皇后怒气冲冲而来,心知不妙,却也不敢硬拦,只得一面让人赶紧进去通传,一面赔着笑脸将桑宁引了进去。
乾清宫西暖阁内,玄烨正独自坐在窗下的棋枰前,指尖夹着一枚黑子,凝神思索着棋局。
见桑宁未经通传径直闯入,他眉头微蹙,却并未立刻发作,只是指了指一旁的暖炕,语气平淡:“来了?坐。可是为了后日的元宵节事宜?”
桑宁站在地中央,胸口剧烈起伏,根本没有坐下的意思,她直视着玄烨,声音因激动而带着微颤:“元宵节的一切事宜,臣妾都已安排妥当,不劳皇上费心。臣妾今日来,是有一事,想当面问一问皇上!”
玄烨放下棋子,抬眸看她,见她脸色煞白,眼神却亮得骇人:“何事?值得你这般模样闯到乾清宫来?”
桑宁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一字一顿地问道:“臣妾偶然得知,臣妾阿玛重病之时,本是有机会救回来的!是皇上……是皇上您亲口说的‘不必救了’!皇上,是与不是?!”
玄烨手中那枚刚刚拈起的白子猛地一顿,停留在半空。他脸色沉了下来,目光锐利如刀,射向桑宁:“放肆!你从何处听来的这些混账话?!后宫不得干政,更不得妄议前朝已故大臣之事!”
“臣妾只问皇上,是与不是!”桑宁毫不退缩,执拗地重复着问题,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玄烨“啪”地一声将棋子拍在棋盘上,震得棋子在檀木棋盘上跳了几跳。他霍然起身,怒视着桑宁:“你如今是越发放肆了!胆敢如此质问于朕!先不说朕尚未做过此等事,就算朕当时默许遏公走得安详些,那也是体恤他旧疾缠身,痛苦难当,想叫他少受些罪,得以解脱!岂容你在此妄加揣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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