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园里 第461章 家中定策

深沉的夜色笼罩着京城，郭络罗府邸门前悬挂的两盏气死风灯在寒风中摇曳，投下晃动不安的光晕。

富察氏的轿辇匆匆停在府门前，她裹着一身从宫中带出的寒气，几乎是小跑着穿过几重院落，径直来到正房。见内室灯火已熄，知道三官保已然睡下，她却不管不顾，让贴身丫鬟硬是将已然入睡的丈夫从睡梦中唤醒。

三官保披着外袍，睡眼惺忪地打开门，脸上带着被打扰清梦的明显不悦，眉头紧紧锁着：“福晋？都这个时辰了，有何要事不能明日再说？明日一早我还得进宫向皇上回话谢恩。”他今日在乾清宫御前应对，精神紧绷，此刻正是疲乏。

富察氏却不直接回答，先是拿起手中的锦帕，动作夸张地按了按并无半点泪水的眼角，未语先哽咽起来：“老爷！你倒是官运亨通，前程似锦了，可我的珠儿，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心肝肉，在宫里可是遭了天大的罪了！你这当阿玛的，难道就半点不心疼吗？”

三官保跟着富察氏回到内室坐下，强压下心头的烦躁，耐着性子道：“福晋你这话是从何说起？珠儿今日在御前，不是还好端端的？言行举止也算得体，皇上亲口夸赞她们姐妹情深，顾念家人，还特意开恩解了她的禁足，允她出席宫宴。这难道不是天大的恩赏，你还想如何？”

“恩赏？老爷你只看到那表面上的风光！”富察氏声音拔高，带着尖锐的委屈，“你是没瞧见，我的珠儿跟在布音珠后头，一口一个姐姐叫得多亲热，可那布音珠呢？冷着张脸，爱答不理！她截了我儿的宠幸，还在皇上跟前搬弄是非，颠倒黑白，这才叫皇上厌弃了我的珠儿！珠儿今日那强颜欢笑的模样，我这当额娘的瞧着，心都要碎了！”

三官保闻言，脸上闪过一丝疑虑，下意识为长女辩解：“怎会如此？布音珠那孩子……自小就是懂事知礼的……”

“她懂事？”富察氏立刻打断他，语气讥诮中带着恨意，“她若真懂事，就不会叫那个短命的阿哥半夜爬进她的院子，还偏生让邻居瞧见了！闹得满城风雨，咱们郭络罗家的脸都让她给丢尽了！”

“若不是我心软，瞧她生母去得早可怜她，求着老爷你把她记在我名下，给了她一个嫡出的名头，就她这不清不白的名声，莫说是那家道中落的黄带子觉罗国公府，便是寻常的红带子觉罗家，她也休想踏进一步！早该绞了头发做姑子去！”

这话戳中了三官保的隐痛，他脸色沉了沉，没有立刻反驳。

富察氏见状，趁热打铁，继续添油加醋：“如今她们姐妹二人同在宫里，本是相互扶持的好事，可老爷你也看见了，布音珠她可有半分姐妹情谊？今日在翊坤宫，当着满宫下人的面，她对我这个嫡母颐指气使，连句额娘都不愿叫，说什么‘不打扰福晋与宜嫔娘娘叙话了’！老爷你听听，这哪里是女儿对母亲说的话？这分明是当着下人的面，打我们郭络罗家的脸，打老爷你的脸啊！”

三官保的眉头皱成了川字，手指无意识地在身旁的紫檀木桌面上急促地敲击着，发出沉闷的嗒嗒声。布音珠此举，确实过于失礼，近乎忤逆，若被有心人拿去做文章宣扬出去，于他兢兢业业维持的官声和家族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名望都大有妨碍。

他沉吟片刻，语气已然松动，带着责备：“她这事……做得确实不妥。皇上如今正看重我们郭络罗家，她却在此时这般不知进退……”

“可不是嘛！”富察氏见他松动，连忙接话，语气带着夸张的担忧，“就怕宫里头那些眼红咱们家的小人借题发挥，说我们郭络罗家表里不一，欺上瞒下，这罪名，我们如何担待得起？”

“福晋言重了。”三官保摆摆手，但神色已然凝重，显然将这番话听了进去。

富察氏观察着他的脸色，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便放软了语气，循循善诱：“老爷莫要嫌妾身妇人之见，妾身并非不心疼布音珠，她终究也是老爷的骨血。只是眼下情形，我们需得权衡轻重。珠儿是正经上了玉牒的宜嫔娘娘，是主子！若他日肚子争气，诞下皇子，凭皇上的宠爱，便是妃位、贵妃，那也是当得的！那才是我们郭络罗家真正的依靠！”

她凑近些，压低声音：“依妾身愚见，眼下当集中家中之力，扶持珠儿一人。她本就是皇上青眼有加的人，若能复宠，于家族大利。至于布音珠，她既在宫中，就该明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让她多多帮衬自家亲妹妹才是正理。待到来日珠儿站稳脚跟，风光无限时，再拉她这个姐姐一把，岂不是两全其美？”

三官保沉默了片刻，手指敲击桌面的节奏慢了下来。富察氏的话，虽夹杂私心，却也不无道理。家族资源有限，确实需要集中投入。纳兰珠位份更高，潜力更大，若能重新获宠，带来的利益远非一个无名的布音珠可比。而布音珠……今日的言行，也确实需要敲打一番了。

他思虑片刻，终于点了点头：“福晋所言……也有几分道理。罢了……容我再想想……明日宫宴间隙，我寻个机会，同布音珠说上几句，让她认清自己的本分，莫要行差踏错，连累了家族。”

富察氏心中大喜，脸上却不动声色，只是柔顺地道：“布音珠那孩子，自小最是敬重老爷你这个阿玛，你的话，她定然是肯听的。有老爷这句话，妾身就安心了。妾身别无所求，只盼着她们姐妹二人日后能真正和睦，共同光耀我郭络罗家门楣，也不枉费老爷你一番苦心栽培。”

三官保“嗯”了一声，算是应下，随即感到一阵更深的疲惫袭来，他揉了揉发胀的眉心，声音带着倦意：“歇息吧，明日还要早起进宫。”

富察氏目的达成，心满意足地伺候三官保重新躺下。黑暗中，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布音珠，想跟我女儿争？且看你明日，如何接你阿玛的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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