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园里 第391章 病重暗箭

太皇太后的风寒，起初确实只是微恙。然而，几剂汤药下去，非但未见好转，反而在三四日后骤然加重。咳嗽变得剧烈而持久，痰中竟隐隐带了血丝，夜间更是发起高热，时而昏沉呓语，时而清醒却浑身乏力。慈宁宫上下顿时笼罩在一片凝重的气氛中，连空气里都弥漫着浓重不散的药味和恐慌。

玄烨闻讯大惊，立刻罢朝一日，亲至慈宁宫探望。眼见皇玛嬷病容憔悴，气息微弱，他心急如焚，将太医院所有当值太医尽数召来，严令他们必须尽快找出病因，对症下药。

太医们轮番诊脉，个个眉头紧锁。脉象浮紧中带着一丝紊乱的滑数，高热、咳血、神昏，症状凶险，绝非寻常风寒可比。

院判张太医跪在玄烨面前，汗如雨下：“皇上，太皇太后此症……来得蹊跷。依脉象和症状看，似是外感风寒引动了内里的沉疴旧疾，又兼之邪热入里，灼伤肺络，故而咳血。臣等……还需会诊，方能确定方剂。”

玄烨面色阴沉，他知道太医们说话向来留有余地，但这“蹊跷”二字，却像一根刺扎进了他心里。

他挥退太医，独自坐在太皇太后榻前，握着祖母枯瘦的手，心中充满了担忧与一丝难以言喻的疑虑。皇玛嬷年事已高，但平日身子骨还算硬朗，此次小病何以骤然恶化至此？

与此同时，纳兰府的书房内， 烛火摇曳，映着纳兰明珠晦暗不明的脸。他刚刚收到了宫中眼线秘密送出的消息，太皇太后病重，太医束手。

明珠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眼中闪过一丝冰冷而复杂的光芒。机会，这或许是一个意想不到的机会。他并非想直接谋害太皇太后，那样风险太大，也与他目前的实力不符。但他可以利用这次病情，做一些文章。

他唤来绝对心腹管家，低声吩咐：“去找他，告诉他，宫里那位老祖宗病得蹊跷，症状似是……似是积郁成疾，又像是……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让他想办法，在太医们争论不休时，不经意地提点一句，就说……久病沉疴，有时非药石能医，或需从其他方面想想缘由。”

管家心领神会，“他”指的是明珠安插在太医院的一名低阶医官，虽职位不高，但因其家传渊源，在某些疑难杂症上偶有独到见解，有时能在会诊时说上几句话。

所谓“不干净的东西”和“积郁成疾”，指向都极其模糊，却足以在人心惶惶之际，引人遐想。积郁？太皇太后为何积郁？是因为前朝之事，还是因为后宫不宁？不干净的东西？这紫禁城深似海，哪里才藏污纳垢？

明珠此举，并非要立刻扳倒谁，而是要播下一颗怀疑的种子。他要让玄烨和宫中众人，在担忧太皇太后病情的同时，不由自主地去寻找那个“病因”，去怀疑是否有人、有事，导致了太皇太后的这场重病。而最近宫里最大的“事端”，无疑就是婉仪之死以及与之相关的钮祜禄姐妹。只要怀疑的视线被引向永和宫，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慈宁宫内， 气氛愈发紧张。太医们争论不休，有的坚持是风寒化热，邪入心包；有的则认为是年老体衰，正气不足，引发旧疾。方子开了几个，灌下去却如石沉大海，太皇太后的高热依旧反复，咳血也未能止住。

圆姐依旧每日前来侍疾，亲眼目睹太皇太后的病势沉疴，心中忧虑万分。她并非作伪，太皇太后若真有个三长两短，于国于家都是巨大的损失，更何况太皇太后对她和桑宁，虽有审视，却也多有回护。她衣不解带地守在榻前，亲自试药、擦拭、喂水，比慈宁宫的宫人还要尽心。

然而，就在一次太医会诊时，那位被明珠暗中安排的医官，在众人争论不下时，小心翼翼地开口：“诸位大人，下官才疏学浅，但观太皇太后脉象，除却邪热，似乎……似乎还隐有一丝沉郁之气难以疏解。且此番病势如此凶猛，是否……是否也需考虑，有无外邪侵扰，或是……宫闱之内，有无冲撞不谐之事，引动了老祖宗的心绪？”他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在场所有人都听见。

“冲撞不谐？”院判张太医眉头紧皱，斥道，“休得胡言！太皇太后凤体违和，自当以医药为本，岂可妄谈怪力乱神！”

那医官立刻惶恐地低下头：“下官失言，下官只是……只是见老祖宗病得奇怪，心中焦急，胡思乱想罢了。”

话虽被压下，但“沉郁之气”、“冲撞不谐”这几个字，却像投入静湖的石子，在某些人心中泛起了涟漪。尤其是在太皇太后病情不见好转的焦灼氛围下，这种看似无稽的猜测，反而更容易滋生。

玄烨虽然当面斥责了那医官，但夜深人静时，回想起皇玛嬷病倒前，确实曾为婉仪之事劳心，也曾对桑宁的“不安分”流露过不满。难道……皇玛嬷此番重病，真的与后宫这些糟心事有关？是郁结于心，才让小小风寒变得如此凶险？这个念头一旦生出，便难以遏制。

他甚至开始回想，圆姐近日殷勤侍疾，是否也带着一丝弥补和不安？虽然她的担忧看起来情真意切，但……

圆姐并非没有察觉到这微妙的变化。 她敏锐地感觉到，玄烨看她的眼神中，除了往日的温情，偶尔会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审视。苏麻喇姑对她虽然依旧客气，但那客气中，也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疏离和警惕。她心中苦涩，知道这是有人趁机构陷，将太皇太后的病引向了不利于永和宫的方向。

她不能辩解，越描越黑。她只能更加沉默，更加尽心尽力地侍奉在病榻前，用行动来证明自己的清白与孝心。同时，她暗中让春桃留意太医院那边的动静，尤其是那个多嘴的医官。

明珠在宫外，静静地等待着消息。当他得知那番话已然在宫中引起了一些微妙的猜疑时，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第一步，成了。他不需要证据，只需要在皇帝和太皇太后亲近之人心中种下怀疑的种子。接下来，他只需要等待，等待这颗种子在合适的时机生根发芽，或者……等待下一个可以利用的机会。

太皇太后的病，成了某些人手中无形的刀。慈宁宫内药香弥漫，病榻上的老人呼吸急促而微弱，她或许并不知道，自己的这场病，已然成了另一场无声厮杀的中心。而这场厮杀的胜负，将直接影响着前朝后宫的格局，以及许多人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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