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园里 第387章 叶赫那拉府（上）

叶赫那拉府邸，书房内气氛原本就因昨日的流言而显得凝重，今日福晋二人又被传召入宫，纳兰明珠正与长子纳兰性德父子两凑在一处，低声商议着可能发生的情况以及应对之策，管家便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声音带着哭腔：

“老爷！少爷！福晋和大奶奶……回来了！”

明珠心中一沉，与儿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祥的预感。“走！”他哑声吐出一个字，再也顾不得仪态，几乎是踉跄着冲出书房，纳兰性德紧随其后。

父子二人匆匆穿过庭院来到前院，眼前的一幕让他们的心瞬间沉入了谷底——

福晋图雅鬓发散乱，双眼红肿如桃，脸上泪痕交错，显然是痛哭过一场，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魂魄，倚靠在儿媳卢雨婵身上。而卢雨婵亦是脸色煞白，惊魂未定，扶着婆母的手还在微微颤抖。最刺目的是，在她们二人身旁，赫然停放着一口黑漆漆的棺材！

纳兰明珠只觉得眼前一黑，气血上涌，脚下猛地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在地。“阿玛！”纳兰性德惊呼一声，急忙上前用力扶住父亲。

明珠稳住身形，手指颤抖地指向那口棺材，声音嘶哑破碎：“这……这……果真如此吗？我的婉儿……我的婉儿真如那传言一般……去了吗？！”

图雅见到丈夫，压抑的悲痛与屈辱瞬间决堤，她挣脱开儿媳的搀扶，两步扑到明珠身前，紧紧抓住他的衣袖，放声痛哭：“老爷！老爷啊——！我们的婉儿……我们的婉儿没了！她命苦啊！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宫里了——！”凄厉的哭声在庭院中回荡，闻者心酸。

明珠被她哭得心肝俱裂，他推开妻子的手，踉跄着走到棺材前。那冰冷的黑木仿佛散发着无尽的寒意，刺痛了他的眼睛。他伸出颤抖不止的手，覆上冰冷的棺盖，想要推开，再看女儿最后一眼，确认这只是一场噩梦。然而，巨大的悲痛和打击让他双臂发软，竟使不上一丝力气。

纳兰性德将受惊的妻子卢雨婵交给一旁的丫鬟照看，回头见状，立刻上前。他年轻力壮，但此刻心情同样沉重无比。他深吸一口气，双手用力，与父亲一同，缓缓推开了那沉重的棺盖——

棺木内，婉仪静静地躺着，身着崭新的固山格格吉服，脸上施了薄粉，却依旧掩盖不住那毫无生气的青白。她双目紧闭，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昔日娇艳的容颜此刻只剩下死寂。她就那样躺着，仿佛只是睡着了，却再也不会醒来。

“婉儿……我的儿啊……”纳兰明珠只看了一眼，便如同被烫到一般猛地别过头去，老泪纵横，不忍再看第二眼。那是他从小捧在手心里的嫡女，如今却成了一具冰冷的尸骸！

图雅挣扎着凑上前，扒着棺沿往里望去，当看清女儿毫无血色的脸庞时，她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呜咽，眼前一黑，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竟是悲痛过度，昏厥了过去。

“额娘！”

“福晋！”

现场顿时一片慌乱。纳兰明珠强忍悲痛，稳住心神，他知道此刻自己不能倒下。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维持着摇摇欲坠的镇定，对同样面色惨白的卢雨婵吩咐道：“雨婵，你先扶你额娘回房歇息，立刻去请大夫！”

他又看向双眼通红、紧握双拳的长子纳兰性德，声音沙哑却带着一家之主的决断：“容若，你同阿玛一起，把你妹妹……迎回正堂安置。让她在家里，最后再待一会儿。”

纳兰性德重重地点了点头，喉结滚动，将翻涌的悲愤强行压下。父子二人，在这突如其来的巨大打击下，强撑着悲痛，亲自抬起那承载着至亲骨血的棺木，一步步，沉重地向着府内正堂挪去。每一步，都踏在碎裂的心上。叶赫那拉府的天空，仿佛在这一刻，彻底阴沉了下来。

图雅是在一阵剧烈的心痛和窒息感中醒来的，她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床帐顶，短暂的迷茫后，宫中那冰冷的一幕幕、女儿苍白的面容瞬间涌入脑海，痛楚如同潮水般再次将她淹没。她挣扎着坐起身，不顾丫鬟的劝阻，执意要回正堂去。

当她脚步虚浮地踏入正堂时，只见烛火摇曳，纳兰明珠和纳兰性德父子二人依旧如同泥塑木雕般坐在棺木旁的太师椅上，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孤寂苍凉。那口黑漆漆的棺木静静地停放在正中，仿佛一个巨大的、无法愈合的伤口，横亘在叶赫那拉家每个人的心头。

“老爷……”图雅声音沙哑地唤了一声，踉跄着走到明珠身旁坐下。

明珠缓缓抬起头，眼中布满了血丝，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岁。他看向妻子，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宫里……太皇太后那边，究竟是怎么说的？婉儿……到底是怎么没的？”

图雅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她用力攥着帕子，强忍着嚎啕的冲动，将慈宁宫中的对话，断断续续地、带着无尽屈辱地复述出来：“太皇太后……她说……说婉儿是先前犯了错，皇上开恩遣返本家，是她自己……自己想不开……才、才……”后面的话，她哽咽着难以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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