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园里 第332章 新鲜事（三）

第二日玄烨起身时，只觉头痛欲裂，宿醉的疲惫感深深烙印在四肢百骸。

宫人们如常上前伺候他洗漱更衣，动作轻柔熟练，他并未察觉到任何异常。只是昨夜那个过于真实又缠绵悱恻的梦境，依旧清晰地留存在脑海里，带来阵阵钝痛与难以言喻的怅惘。

他揉了揉额角，将这份情绪压下，重新变回那个冷静自持的帝王，前往乾清宫处理政务。

皇帝这边不曾追问，风平浪静。按理说，仁孝皇后忌夜坤宁宫之事，应只有蓁蓁与梁九功二人心照不宣地烂在肚子里。

偏生这时，皇太后偶感风寒，病了几日。前去慈仁宫侍疾探望的蔓儿和雅利奇，从太后宫中回来后也报了病。

不知是太后病中思绪纷杂还是另有用意，竟提及近来去慈仁宫请安孝敬的几位格格似乎都清减了些，出于关怀，便吩咐太医逐一为近期去过慈仁宫的妃嫔请个平安脉，蓁蓁也在其列。

这本是寻常的关怀，谁知蓁蓁的肚子实在是争气，太医一搭脉，竟直接诊出了近月余的喜脉！

虽说敬事房的记档簿子上的白纸黑字是梁九功事后硬着头皮补上的，可玄烨本人却对那夜之事毫无印象，全然不知。

蓁蓁当日被诊出喜脉时，心慌得几乎站不住，脸色煞白，连连恳求太医能否晚几日再回禀，让她自行寻机会向皇上说明。

可这太医是皇太后亲自派来的，岂敢隐瞒？回到慈仁宫，便将这喜讯一五一十地禀报给了皇太后。

皇太后虽觉这 时机有些微妙，但总归是皇家子嗣，是喜事，便立刻派人去乾清宫通报皇帝。

玄烨正批着奏折，闻听消息，当即愣住，一头雾水。他放下朱笔，蹙眉细想：近来政务繁忙，他已许久未曾踏入后宫，更别提 专程临幸咸福宫了。这马佳氏……怎会突然有孕？且已近一月？

侍立一旁的梁九功听到太监的回话，吓得腿肚子直打摆子，冷汗瞬间湿透了里衣，头垂得几乎要埋进胸口，大气都不敢出。

玄烨目光扫过梁九功那副心虚至极的模样，心中疑窦丛生，冷哼一声：“摆驾！朕去咸福宫瞧瞧。”

圣驾突然而至，咸福宫上下慌忙接驾。玄烨面色沉静，看不出喜怒，只径直走入正殿，在主位上坐下，甚至还将摇摇晃晃跑过来的长生阿哥抱到膝上逗弄了一会儿。

蓁蓁强压着心惊，吩咐奶娘：“快去把三格格也抱来给皇上看看。”转身之际，瞥见梁九功站在皇帝身后，正疯狂地对她使眼色，五官都快扭曲了。蓁蓁的心瞬间沉到谷底，完了，皇上果然不知情，这是兴师问罪来了。

待儿女都来到殿中，玄烨耐着性子与两个孩子温情片刻，便对奶娘宫女们挥了挥手：“将阿哥格格带下去歇息。马佳氏留下，其余人都退下。”

殿内顷刻间只剩下帝妃二人，气氛顿时压抑得令人窒息。

等宫人都退干净了，玄烨脸上的温和瞬间消失无踪，他冷哼一声，目光如刀锋般射向跪在地上的蓁蓁，声音带着骇人的寒意：“马佳氏，你如实招来。你腹中这孩子，不足一月，究竟是何人的？”

蓁蓁闻言，如遭雷击，这才明白皇上竟是误会她与旁人有了私通！巨大的委屈瞬间淹没了她，她猛地抬头，泪水夺眶而出，急声道：“皇上！臣妾冤枉！臣妾腹中孩儿，千真万确是皇上您的龙种啊！”

“哼！”玄烨根本不信，语气愈发冰冷，“朕记得清楚，上一次来你这咸福宫，还是四月初的事！你哪来的五月怀上的孩子？难道这孩儿还能在娘胎里多待上一个月不成？！”

蓁蓁被他堵得哑口无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知道再也瞒不住了，只得磕下头去，声音发颤，羞惭欲死地低声道：“臣妾……臣妾不敢欺瞒皇上……臣妾腹中孩子，是……是五月初三那夜，皇上您醉酒后怀上的……”

醉酒？五月初三？仁孝皇后忌辰！

玄烨的瞳孔猛地一缩，脑海中一些模糊而香艳的碎片似乎试图拼凑起来，却又难以抓住。他脸色变幻不定，沉默了片刻，忽然扬声道：“梁九功！给朕滚进来！”

一直竖着耳朵守在殿外的梁九功连滚带爬地扑了进来，跪倒在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主……主子……您叫奴才……”

玄烨目光冰冷地盯着他：“说！仁孝皇后忌日那夜，在坤宁宫，究竟发生了何事？！”

梁九功伏在地上，体如筛糠：“这……这……”他偷偷抬眼瞥向蓁蓁，又飞快地低下头。

蓁蓁知道躲不过了，接过话头，哭着将那夜之事细细回禀：“回皇上，那日长生阿哥半夜啼哭不止，定要见皇阿玛，臣妾一时心急如焚，失了分寸，才……才抱着孩子寻了过去。”

“到了坤宁宫外，臣妾本想着抱着孩子在门缝里远远瞧一眼皇上安好便走，绝不敢惊扰圣驾……可……可长生阿哥他……他喊了一声‘阿玛’……后来……后来皇上您就醒了，出声询问，让臣妾进殿回话……”她说到后面，声音细若蚊蚋，满面羞红。

玄烨锐利的目光转向梁九功：“是这样吗？”

梁九功磕头如捣蒜，战战兢兢地证实：“回……回皇上，马佳格格所言句句属实……奴才……奴才当时也在场……”

玄烨听完，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竟在发妻忌辰、在她薨逝的宫殿里，因醉酒而临幸了妃嫔！这简直是对芳仪亡灵的亵渎！

他猛地站起身，心中怒火翻腾，却又不便为此事大肆发作。他盯着跪在地上哭泣的蓁蓁，冷冷道：“混账东西！坤宁宫是什么地方？也是你能待得的？更是你能……！”

他后面的话难以启齿，最终化为一声怒哼：“念在你腹中怀的毕竟是皇家子嗣，朕姑且饶你性命！即日起，给朕待在咸福宫里静己思过，没有朕的旨意，不准踏出宫门半步！什么时候孩子生下来了，什么时候再说！”

说完，他拂袖转身，一刻也不愿多留，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

蓁蓁伏在地上，听着他离去的脚步声，心中虽因被禁足而苦涩，却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至少，皇上相信了孩子的清白，至少，保住了性命和孩子。

她带着哭音，恭敬地叩首：“臣妾……谢皇上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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