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园里 第254章 住不到正殿去

承乾宫的宫门厚重而沉寂，推开时发出悠长的“吱呀”声，打破了这座宫殿经年的静谧。

院中洒扫的尘土尚未落定，几个穿着灰扑扑褂子的太监正倚着扫帚闲磕牙，猛见几位衣着锦绣、气度不凡的贵女带着宫女太监鱼贯而入，俱是一惊，慌忙丢了手中物事，噗通跪倒一片，头也不敢抬：“奴才参见贵人！”

琴音上前一步，声音不高却清晰，带着大宫女的矜持：“都起来吧。我家主子是钟粹宫的叶赫那拉格格，这二位是李格格和钮钴禄格格。”

领头的小太监约莫二十出头，看着还算机灵，闻言更是恭敬地弯着腰，不敢直视贵人面容，只对着地面道：“奴才小印子参见三位娘娘！不知娘娘大驾光临，有何吩咐？”

琴音代答，语气公事公办：“我家主子奉太皇太后老祖宗懿旨，协理钮钴禄格格修缮承乾宫偏殿，以备赫舍里格格下月入住。你前头带路吧。”

“嗻！嗻！”小印子连声应着，连忙侧身引路，“娘娘们这边请。”

一行人穿过略显空旷的庭院，来到正殿门前。朱漆大门紧闭，门环铜绿斑驳。

桑宁看着这巍峨却沉寂的正殿，忍不住小声嘀咕：“不是说那位阿吉格格住偏殿吗？这正殿也要咱们张罗不成？老祖宗可没提这个呀。”

圆姐目光扫过紧闭的殿门和略显荒芜的庭院，轻声解释道：“宁儿，人既是要住进这承乾宫的门墙，无论正殿偏殿，面上总该看得过去才是。咱们既来了，一并瞧瞧，做到心中有数。”她深知婉仪心思缜密，不会放过任何探查的机会。

婉仪果然微微一笑，接口道：“安雨妹妹说的在理。这承乾宫规制非同寻常，万一哪日皇上有兴致过来瞧瞧新人住处，或是太皇太后亲临，总不能让人看了失礼。正殿虽无人居住，但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小印子，开门吧。”

“嗻！”小印子掏出钥匙，费力地打开沉重的殿门锁链。殿门推开，一股混合着陈旧木质和淡淡尘封的气息扑面而来，但并不浓重，显是日常有人维护通风。

众人步入殿内。殿内果然空旷，除了几根巨大的蟠龙金柱支撑着高高的穹顶，以及殿中央孤零零摆着的一张蒙尘的紫檀木长案和几把圈椅外，几乎别无长物。

雕梁画栋虽因岁月稍显黯淡，但依旧能看出昔日的精工细作，梁枋上残留的彩绘依稀可见昔日的华美。

婉仪环视一周，目光在那些粗壮的蟠龙金柱上停留片刻，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叹：“到底是承乾宫，规制确实不凡。你们看这柱子，这用料，比咱们宫里可要贵重沉稳多了。”

小印子躬身上前，垂手回话，声音带着几分追忆：“回娘娘的话，孝献皇后仙逝后，顺治爷就令奴才的师傅日夜守着这承乾宫，一草一木都不得擅动。先帝爷龙驭宾天时，奴才师傅也一并……下去伺候顺治爷了。咱们皇上即位后感念先帝慈恩，便叫奴才这些个没根儿的继续守着，日日洒扫，不敢懈怠。只是规制外的物件，按例都早已送回内务府了。如今殿中简陋，实在叫娘娘们见笑了。”他言语间带着对过往的敬畏和对现状的无奈。

“皇上一片孝心，你们能守好这宫苑，亦是本分。”婉仪点点头，不再多言，“正殿既已看过，还算齐整。带我们去偏殿看看吧。”

小印子脸上露出一丝为难：“这……回娘娘的话，东西两个偏殿，自顺治爷时期起，就……就没住过人。孝献皇后在时，西偏殿做了小库房，东偏殿则存了些旧物。后来……后来也就一直闲置着。奴才们平日只打扫庭院和正殿，偏殿里头……许久没人进去了，积灰怕是不少，气味也不好闻。”他显然担心怠慢了贵人。

桑宁好奇道：“偏殿做库房？我库房都塞到后殿里头了，偏殿不都是给主子住的吗？”

婉仪瞥了她一眼：“无妨，既是要拾掇出来住人，总要亲眼看看格局才好安排。前头带路。”

“嗻。”小印子只得硬着头皮，引着众人先往东偏殿走去。

推开东偏殿的门，一股浓重的尘土和霉味混杂着陈年木料的气息猛地涌出，呛得众人纷纷掩鼻后退。婉仪更是忍不住用帕子捂着嘴咳了两声：“咳咳……这灰气果然大得很！”

待尘埃稍定，众人抬眼望去。东偏殿也是三间格局，还算宽敞。窗户紧闭，光线昏暗。家具几乎无存，只有角落堆着些蒙着厚厚灰尘、看不清本来面目的杂物。但细看之下，窗棂门框的雕花、墙角的线脚，用料都颇为考究，依稀能看出当年建造时的用心，只是如今都蒙蔽在厚厚的尘灰之下，显得格外破败凄凉。

婉仪皱着眉，显然不打算进去细看：“罢了，灰太大。西边也去瞅一眼吧，格局应是大同小异。”

一行人又来到西偏殿门口。小印子推开殿门，里面的景象与东偏殿相差无几，同样是灰尘满布，杂物堆积，光线昏暗。众人只在门口草草看了几眼，无人想踏足进去。

“嗯，东西偏殿格局确实相仿。”婉仪用手帕轻轻挥了挥面前的空气，“我看东偏殿位置更敞亮些，就拾掇东偏殿给阿吉格格住吧。小印子，你着人先把东偏殿里里外外彻底清扫出来，把那些陈年旧物都清点登记，无用的就挪走。务必打扫得干干净净，窗明几净。”

桑宁看着那三间空荡荡的屋子，忍不住问道：“三间屋子都给她收拾出来？她一人可住得了三间？”

圆姐在一旁平静接话：“按规制，格格入住，一明一暗两间是份例。咱们按规制拾掇便是。她要住哪间，或如何布置，那是她自己的事。横竖……”她顿了顿，目光扫过紧闭的正殿大门，“住不到正殿去。”

婉仪颔首：“安雨妹妹说得是。行了，咱们走吧。小印子，你按吩咐先带人清扫东偏殿。过几日，本格格与钮钴禄格格会再过来，按规制添置摆设器物。务必用心办差。”

“嗻！奴才谨遵娘娘吩咐！”小印子连忙躬身应下。

几人不再停留，转身离开了这座沉寂的承乾宫。宫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将那些陈年的灰尘与隐秘，再次隔绝在朱红的宫墙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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