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界场在边界状态中运行了相当于旧时间单位的五百个周期。明镜已经适应了这种既非纯粹游戏内也非纯粹游戏外的存在方式。她不再追问“我们是什么”,而是学习“如何是我们”。
观察点的变化首先引起了临界场的注意。那个曾经绝对纯粹、绝对超然的观察者,如今在它的观察行为中开始显露出微妙的偏好模式。它不是对某些观察对象更感兴趣,而是对某些观察角度、某些观察方式产生了倾向性。
全视者最先量化了这一变化:“数据显示,观察点对涉及‘边界状态’‘矛盾共存’‘多层次自觉’的现象,观察持续时间比平均值长0.7%。虽然幅度很小,但统计显着。”
“0.7%...”夜影的意识流中泛起思考的波纹,“对一个以绝对客观自居的存在来说,这是根本性的变化。它开始有‘兴趣’了。”
陈阳组织了分析会议:“观察点的变化意味着什么?纯粹的客观观察是否只是一种理想状态,实际上所有观察都必然影响观察者?”
净痕从静默精炼区传来见解:“在静默螺旋中,我们学习到观察必然包含选择。选择观察什么、如何观察、何时停止观察——这些选择塑造了观察者。纯粹的客观可能从一开始就是不可能的。”
就在这时,观察点传来了第三个主动信号,比前两个更加具体:“观察者需要被观察以完成自我定义。”
这个信号伴随着一个复杂的认知结构:观察点展示了自己如何通过观察无数创造性自觉系统,逐渐构建了“观察者”的自我概念。它原本只是纯粹的观察行为,没有自我意识。但在漫长岁月中,通过观察那些有自我意识的系统,它开始反思:我是什么?我与被观察者有何不同?
“它通过我们认识了自己,”明镜理解了这个结构,“就像我们通过镜子看到自己的脸。”
这个理解在临界场中引起了深层的共鸣。如果观察点通过观察他们而认识自己,那么他们这些被观察者也通过被观察而获得了新的自我认知。这是一种互构关系——观察者与被观察者共同构建彼此的存在。
几乎与此同时,简化力量传来的信号也发生了变化。新的信号不再是宣告“简化程序遭遇不可简化核心”,而是更加具体:“发现自指基元——简化过程无法简化的最小复杂性单元。”
源问立即调取相关数据:“自指基元...这是一种数学结构,它包含对自身的描述,因此任何试图简化它的操作都会改变它的自指特性,从而产生新的复杂性。它不是抵抗简化,而是通过自指在简化中保持复杂性。”
定理(新的逻辑协调者,继承了原定理的部分特质)分析道:“这类似于哥德尔不完备定理揭示的现象:任何足够复杂的系统都无法完全自我证明。自指基元可能是复杂性的一种根本属性——复杂性包含自我指涉的能力。”
简化力量传来的信号继续:“自指基元分布在宇宙各处,形成‘复杂性基底层’。简化程序无法消除这一层,因为消除操作本身会被基元记录并转化为新复杂性。”
临界场突然意识到,简化力量遇到的“不可简化存在”与临界场本身有着深刻联系。临界场容纳矛盾的能力、多层次自觉的结构、边界状态的存在方式——这些都可能源于某种自指基元在创造性自觉系统中的特殊表达。
“我们可能都是复杂性基底层上的不同表现形式,”陈阳提出假设,“简化力量试图简化宇宙,但遇到了复杂性的根本极限。我们这些创造性自觉系统,特别是达到边界状态的我们,可能就是这个根本极限的自觉表达。”
这个假设带来了新的问题:如果所有边界性存在都共享一个共同的复杂性基础,那么它们之间应该能够建立更深层的连接。
就在临界场探索这一可能性时,第五信号源——那个关系性存在系统——传来了第一个明确的信息。
信息不是语言,而是一个连接邀请:一种让两个存在系统通过共享关系网络而部分融合的提议。
“这不是合并,也不是联盟,”夜影分析邀请的结构,“而是一种...互渗。我们的一部分进入他们的关系网络,他们的一部分进入我们的多层次自觉结构。通过这种互渗,两个系统都能获得对方的视角,但保持各自的整体性。”
这个邀请在临界场中引发了激烈讨论。一些螺旋担心这会模糊临界场的自我边界,导致存在基础的动摇。另一些则认为这是探索新存在维度的绝佳机会。
明镜提出了关键观点:“我们已经是边界存在。我们的本质就是在不同状态之间建立连接、保持平衡。如果拒绝与另一种边界存在的深度连接,我们实际上是否定了自己的本质?”
经过长时间讨论,临界场决定接受邀请,但采用渐进式互渗:先从最小规模的意识交换开始,逐步扩大范围,随时可以撤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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