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荆澜关于“恶魔之吻”的纸条,如同最后一块拼图,将凌越脑海中所有纷乱的线索彻底贯通!
西洋番船“金羊毛号”、沉重木箱、能提炼遇光显色且致幻奇毒的植物种子、与“彼岸香”可能同源的效果、维尔德船长靴上特殊的红色粘土、“隆昌号”转运的“赤丹”(极可能就是种子代号)、密码指令、织造局内鬼、慈云斋的居中联络、乃至第三卷科举案中出现的“老先生”的阴影……
一个横跨海内外,勾结官、商、匠,利用高超技术进行走私甚至可能资敌的巨大阴谋网络,已然清晰地呈现在眼前!
凌越心中激荡,既有接近真相的兴奋,更有面对这张巨网的凛然。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还不是最终收网的时候。秦虎尚未带回“福鲸号”最终去向的消息,对“金羊毛号”、“隆昌号”和“慈云斋”的监控正在紧要关头,此刻贸然行动,若不能一击必中,则后患无穷。
然而,织造局内部的那个“鬼”,必须先揪出来!此人不仅是关键一环,更可能知晓更多核心秘密。
凌越的目光再次投向了织造局的人员名单。冯管事虽已潜逃,但其职位不高,更像是执行者而非主导者。刘匠师已死,还有谁具备足够的技艺和对流程的熟悉,能完成那匪夷所思的“压印”?
他的手指在几个名字上划过,最终,停留在了一个他从未怀疑过,甚至多次请教、心怀敬重的名字上——褚师傅。
褚师傅?那位沉默寡言、技艺精湛、在织造局干了一辈子、虽已因年高不再担任首席但仍被所有工匠尊为“祖师爷”的老匠人?会是他吗?
凌越回想起第一次见面时,褚师傅对织造工艺的了如指掌和那份发自内心的自豪;回想起他带领自己参观时,对验绸台环境的熟悉;甚至回想起他提及“赤丹”染料时的随口一提……以他的辈分和经验,即便不再亲手操作,但在验收贡品这等极其重要的环节,被请去在一旁“顾问指点”,简直是顺理成章之事!
最不可能的人,往往最有可能!
凌越立刻下令,秘密调查褚师傅的所有背景、家庭关系、近期经济状况、以及所有社会往来。同时,加强对褚师傅的暗中监视,但指令极为谨慎。
调查结果很快陆续汇总而来。
褚师傅家境清贫,为人正直,德高望重,几乎没有任何不良嗜好。但有一条信息引起了凌越的注意:褚师傅有一独子,自幼体弱多病,常年需要昂贵药物吊命。但近半年来,其子病情似乎突然好转,不仅搬入了更好的住所,更是请了杭州名医定期诊治,花费不菲。这笔巨额开销,远非褚师傅那点微薄俸禄和积蓄所能支撑。
钱从哪里来的?
另一条来自对慈云斋长期监视的报告显示,褚师傅每月初一、十五,雷打不动会去慈云斋采购香烛佛具,为子祈福,每次都会与掌柜在后室交谈片刻。
慈云斋!又是慈云斋!
凌越几乎可以肯定,褚师傅的软肋,就是他重病的儿子!他很可能是在慈云斋被“老先生”的人胁迫或利诱,为了儿子的医药和性命,被迫利用其无人怀疑的身份和技术威望,成为了他们在织造局的内应!
动机找到了!但证据呢?刘匠师的死又是怎么回事?
直接抓捕审讯,褚师傅很可能为了儿子,一言不发,甚至自杀顶罪。
必须攻心为上!
凌越选择了一个傍晚,织造局工匠下工之后,只带了王砚和两名贴身护卫,来到了褚师傅简陋却整洁的家。
褚师傅对于凌越的突然到访显得十分惊讶和局促,连忙将三人让进狭小的堂屋。屋内药味弥漫,里间隐约传来病人的咳嗽声。
凌越没有绕圈子,坐下后,目光平静地看着这位苍老而憔悴的匠人,开门见山:“褚师傅,本官今日前来,是想再请教一下关于那匹‘五彩云凤纹’妆花缎验收那日的事情。当日,您老人家是否也在现场?”
褚师傅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布满皱纹的手下意识地握紧了膝盖,垂下眼皮:“大人……那日的事情,小老儿……只是恰巧路过,看了两眼,并未多言……刘师傅他……唉,可惜了……”
“是吗?”凌越语气依旧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可本官在验绸台的木质缝隙里,发现了一些很有趣的东西。一些……不属于织锦,也不属于寻常灰尘的颗粒。似乎是一种……海外来的奇物留下的痕迹。而且,经过仔细勘验,刘匠师并非自杀,而是被人用巧妙机关勒毙,伪装成自缢。凶手,很可能就是当时能在现场接近他,且不被怀疑的人。”
褚师傅的手指猛地蜷缩起来,指节发白,呼吸也变得急促。
凌越继续缓缓道,语气愈发沉重:“本官还查到,有一种海外奇毒,源自一种名为‘恶魔之吻’的花籽,其提炼物遇光可显异色,久嗅还能致人迷幻。巧的是,刘匠师死前似乎就接触过类似的东西。更巧的是,刘匠师死后,似乎有人想通过慈云斋的渠道,送一笔钱给他的家人,作为封口费……褚师傅,您德高望重,爱子之心,人尽皆知。但有些人,正是利用了您这份爱子之心,逼您做下了错事。您真的以为,您替他们保守秘密,他们就会一直善待您的儿子吗?刘匠师的下场,您难道没看见?您能保证,下一个不会是您,或者……您的儿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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