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荆澜的话,像一块冰冷的石头投入凌越心中,激起层层寒意。
“放大潜藏的情绪……尤其是绝望感和解脱欲……”凌越在书房里反复踱步,咀嚼着这句话。窗外天色渐暗,暮色透过窗棂,将他的身影拉得细长,在满地的卷宗上晃动。
没有毒。没有迷药。却能在无形中扭曲人的心绪。
这比任何见血封喉的毒药都更令人恐惧。
王砚点亮了烛火,昏黄的光晕驱散了些许黑暗,却驱不散弥漫在房间里的凝重。
“大人,若此香真如夫人所言,能惑人心智,那云逸居士赠送此香给您……”王砚的声音带着担忧。
“是试探,也是挑衅。”凌越停下脚步,目光锐利,“他想看看,我是否会使用,是否会受其影响。更想看看,我能否识破其中的玄机。”他看了一眼桌上那精致的小瓷瓶,“或许,这本身就是他‘作品’的一部分,观察一个调查者的反应,比引导一个普通人更让他有成就感。”
秦虎在一旁听得头皮发麻:“这妖道!杀人不用刀,简直防不胜防!”
“他用的,确实不是钢刀,而是比钢刀更锋利的‘心刃’。”凌越走到书案前,将三位死者的卷宗再次铺开,“现在,我们可以尝试拼凑出他的‘手法’了。”
烛光下,凌越的眼神冷静得如同解剖刀。
“第一步,筛选目标。”他的手指点过卷宗,“周博士,古板执拗,易生学术执念;钱老板,富商,看似圆滑,但可能内心空虚,追求精神寄托;孙老汉,老兵,孤僻沉默,内心或有难以释怀的往事。他们看似无关,但都有一个共同点——内心可能存在某种‘脆弱点’或‘未解心结’。云逸居士凭借其敏锐的洞察力,在街头巷尾的短暂接触中,就能快速识别出这类人。”
“第二步,建立信任与引导。”凌越继续道,仿佛亲眼看到了那一幕幕,“他以超然物外、慈悲智慧的居士形象出现,通过富有感染力的言语,给予对方理解和‘点拨’。他可能并不直接给出答案,而是通过提问、比喻、甚至沉默,引导对方自己思考,自己将内心的困扰放大,一步步走向‘无解’的深渊。他的话语,就像温水煮蛙,悄然改变着对方的认知。”
“第三步,环境与仪式感。”凌越的目光扫过三个现场的描述,“他可能暗示,甚至‘指定’了某个地点——安静的书房、堆满财富的库房、破败荒凉的土地庙。这些地点,与死者内心的执念(学术、财富、孤寂)形成隐秘的呼应,强化了那种‘归宿感’和‘仪式感’。在那里‘解脱’,似乎变得顺理成章,甚至具有了某种‘象征意义’。”
“第四步,最后的推力——‘归寂’香。”凌越拿起那个小瓷瓶,“这不是迷药,不会让人昏迷任人摆布。它更像是一种……催化剂。在死者已经被言语引导到临界点,内心充满绝望、挣扎或对‘解脱’的扭曲渴望时,点燃此香。它微妙的效用,或许足以放大那最后一丝决绝,压制住求生的本能,让人能够‘平静’地、‘果断’地执行那最后一步。所以现场才会如此‘干净’,没有挣扎,因为从某种意义上说,死者确实是‘自愿’的,甚至可能是带着一种被扭曲的‘平静’和‘向往’赴死的。”
凌越的分析,条理清晰,层层递进,将一种无形无迹、却又可怕至极的犯罪手法,清晰地勾勒出来。
书房里一片寂静,只有烛火噼啪作响。
王砚听得脸色发白,喃喃道:“言语为锁,心念为牢,香丸为钥……这……这是将人心玩弄于股掌之间啊!如此一来,现场自然毫无外力痕迹,无论怎么查,都只能是‘自杀’!”
秦虎更是咬牙切齿:“好歹毒的心思!这比真刀真枪杀人可恶千万倍!杀了人,还要让苦主觉得自己得了解脱!俺……俺恨不得现在就把他揪出来砍了!”
“光凭推测,定不了他的罪。”凌越的声音将愤怒的秦虎拉回现实,“他的所有行为,都可以解释为‘劝人向善’、‘点拨迷津’。赠送香丸,可以说是‘助人安神’。甚至死者最后的‘自愿’行为,反而会成为证明他‘超度’成功的证据!我们需要更直接的证据链。”
他坐回椅中,手指用力按压着太阳穴:“我们需要证明,他明知甚至刻意引导了死亡的结果。我们需要找到他选择这些特定目标的更深层原因,或者……找到他无法辩驳的物证。”
“可是大人,”王砚为难地道,“言语暗示,随风而散。香丸成分诡异却难以定性为毒。这……这如何取证?”
“一定有我们忽略的东西。”凌越目光沉静,“他不是神,只要他做了,就一定会留下痕迹。三个死者都接触过他,那么在他们死后,他们的遗物中,是否可能留有与云逸居士相关的、更具体的东西?比如,他是否赠送过除了香丸以外的‘信物’?或者,死者是否记录过与他的谈话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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