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清坊官邸的书房里,烛火燃了一夜。窗纸上透出朦胧青光时,桌案上已然堆满了卷宗,空气里弥漫着墨香、旧纸页的霉味,还有一丝挥之不去的凝重。
凌越捏了捏发酸的鼻梁,眼中布满了血丝,但眼神却亮得惊人。他一夜未眠,将赵诚调来的近一个月京师所有非正常死亡卷宗——尤其是那些被判定为“自尽”或“意外”的,逐一细细翻阅。
王砚在一旁陪着,时不时递上一杯浓茶,或是将凌越勾画出的疑点卷宗重新整理归类。秦虎则靠在门边,抱着刀,强打着精神,但眼皮子不时往下耷拉。
“大人,可有发现?”王砚见凌越终于放下最后一卷文书,忍不住问道。
凌越没有立刻回答,他站起身,走到墙边一张临时挂起的京师粗略舆图前,目光在上面缓缓移动。上面已经钉了几个小标记,代表着老博士、绸缎商、老兵三个人的死亡地点。
“这一个月里,京师及周边,‘自尽’和‘意外’身亡者,共有九起。”凌越的声音带着一夜未眠的沙哑,却异常清晰,“刨去几起证据确凿、情由清楚的,尚有五起,或多或少存有疑点,但与这三起相比,手法粗糙,破绽明显,不似同一人所为。”
他的手指点在那三个标记上:“唯有这三起,干净、利落、完美。像是……出自同一个人的手笔,而且,技艺正在不断‘精进’。”
王砚倒吸一口凉气:“真是连环谋杀?可凶手的动机是什么?这三个人,身份、地位、生活毫无交集啊!”
“这就是关键所在。”凌越转过身,目光扫过桌上那些卷宗,“无差别杀人?不,不像。凶手选择对象,绝非随机。老博士、富商、老兵……他们之间一定存在着某种我们尚未发现的、极其隐秘的共性。这个共性,可能就是凶手筛选目标的标准,也是他的动机所在!”
他踱步回到书案前,拿起那份记录老博士死亡的文书:“周博士,一生埋首经义,性格古板执拗,据说前几日因注解经典之事,与另一位博士争执过,但绝非什么深仇大恨。”
又拿起绸缎商的卷宗:“钱老板,生意人,圆滑精明,近日生意顺遂,唯一特别的是,开始使用一种海外来的‘安神香’。”
最后是那老兵的:“孙老汉,孤僻,沉默,退伍老兵,生活清苦但勉强维持,无甚交际。”
三个人,怎么看怎么不搭界。
“秦叔,”凌越忽然问道,“如果你是凶手,你要让这样三个人,看起来都是自己了断的,你会怎么做?”
秦虎被问得一懵,挠了挠头:“俺?俺……俺哪知道这个?下药?迷晕了再摆弄?”
“下药是个思路。”凌越颔首,“但一般的迷药、毒药,仵作验尸时容易查出痕迹。荆澜,”他看向一直安静坐在一旁,仔细分辨着几包从现场和死者家中取回的药粉、香灰样本的沈荆澜,“可有发现?”
沈荆澜抬起眼,轻轻摇头:“目前看,周博士处无明显药物痕迹。钱老板所用的‘安神香’,我初步查验,只是些寻常的安神草木香料,并无毒性。孙老汉……土地庙尘土中的味道过于混杂微弱,难以分离辨识,还需时间。”
“看!毫无痕迹!”凌越的手指重重敲在桌上,“要么是用了我们完全未知的奇药,要么……凶手根本无需用强!他可能用的是……‘心药’!”
“心药?”王砚疑惑。
“攻心之术!”凌越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你们回想三个现场。共同点是什么?不是药物,不是暴力,而是一种……极致的‘顺从’和‘平静’!”
他走到舆图前,仿佛在对着一个无形的对手说话:“死者都是自行前往特定地点——书房、库房、土地庙。他们走进去,没有挣扎,没有反抗,甚至没有过多的犹豫,然后,用一种近乎‘标准’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现场整洁,符合‘自杀’的一切表象,完美得不合常理!”
书房里静悄悄的,只有凌越的声音在回荡,带着一种抽丝剥茧的冷静。
“能做到这一点,凶手必然具备几个特征。”凌越开始勾勒,像是在描绘一个模糊的幽灵,“第一,他拥有极高的智慧,精心策划,对人心、人体、乃至官府办案流程都极为了解。他熟悉各种死法,并能完美复现。”
“第二,他极其擅长观察和洞察人心。他能精准地找到这三个看似无关的人内心深处的某个‘弱点’,或者某个共同的‘开关’。这个弱点,可能是某种执念,某种恐惧,某种不为人知的秘密,甚至可能是……某种他们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渴望。”
“第三,他拥有非凡的操控能力。他可能通过某种方式——言语?文字?暗示?甚至是那‘安神香’之类看似无害的东西作为媒介——巧妙地放大了目标的某种情绪或念头,最终引导他们走向自我毁灭。他不需要亲自动手,他只需要‘播种’,然后‘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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