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厅内,香茶氤氲,却压不住那份沉甸甸的悲恸与感激。
张文焕年迈的父母穿着浆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在老仆的搀扶下,颤巍巍地便要向凌越行大礼。那位与张文焕交好的同窗李明远,也是眼圈通红,强忍着情绪,躬身长揖。
“大人……青天大老爷……谢谢您……谢谢您为我儿伸冤……”张老丈声音哽咽,老泪纵横,几乎泣不成声。老妇人更是掩面痛哭,几近昏厥。
凌越急忙上前扶住二老,心中亦是酸涩。他能还原真相,能将凶手绳之以法,却无法让逝去的生命重生,无法弥补这个家庭破碎的伤痛。这与他过去在现代破案后的感受截然不同,这里的法律或许能惩戒罪恶,但后续的救济与抚慰却如此匮乏。
“二位老人家请节哀,保重身体要紧。令郎冤屈得伸,恶徒伏法,他在天有灵,亦盼二老安康。”凌越温声劝慰,让赵铭取来些银两,略表心意,又叮嘱王师爷后续留意照拂这一家。
李明远等人亦是再三拜谢,言语间对凌越的敬佩无以复加。士林清议,一夜之间,已从之前的质疑请愿,转向了对“凌青天”的交口称赞。凌越的名字,伴随着桐花寺奇案的破解,迅速在省城内外传扬开来。
送走了千恩万谢的苦主和士子,凌越并未感到丝毫轻松。虚名浮利,于他而言,远不如枕下那包毒药来得真实和凶险。
他回到值房,屏退左右,只留下周墨。老仵作此刻面对凌越,已是发自内心的恭敬。
“周仵作,此番辛苦你了。”凌越示意他坐下,“若非你经验老到,尸检细致,我也难以发现诸多关键线索。”
周墨连忙拱手:“大人折煞老朽了!若非大人明察秋毫,洞悉幽微,老朽那点微末伎俩,险些误了大事。大人之能,老朽心服口服!”他这话说得真心实意。
凌越微微一笑:“术业有专攻,你我各有所长,日后还需精诚合作。”他话锋一转,压低声音道:“眼下有一事,需你私下相助。”
“大人但请吩咐!”周墨神色一凛。
凌越取出那包毒药碎片:“此物,还需你再细细查验一番。我怀疑……并非中土常见毒物。你可否设法确认其具体成分?或与哪些域外奇毒相似?此事需绝对隐秘。”
周墨双手接过,面色凝重地点头:“老朽明白。老朽早年游历,倒也听说过一些番邦异毒,或可尝试用古法比对。只是需要些时日。”
“无妨,谨慎为上。”凌越点头。将此事交给专业且已被收服的周墨,是目前最稳妥的选择。
送走周墨,凌越又将秦虎唤来。
“秦虎,此次搜山擒凶,你功不可没。”凌越看着他,眼中带着赏识。
秦虎抱拳,声如洪钟:“全仗大人神机妙算!卑职只是依令行事!”他此刻对凌越已是死心塌地。
“嗯,”凌越沉吟道,“经此一案,可见信息灵通之重要。你久在衙门,熟悉三教九流,本官欲让你私下留意,在城中织起一张耳目网,不必涉及机密,只需市井流言、各行异动即可。所需银钱,由我私帑支取,务必低调稳妥。”
秦虎眼中精光一闪,立刻明白了凌越的意图,这是要培养自己的心腹力量!他激动道:“大人放心!卑职省得!定将此事办得稳妥!”
安排完这两件秘密事宜,凌越才稍稍安心。他必须尽快拥有自己的耳目和专业技术支持,才能应对暗处的敌人。
接下来的几日,凌越忙于处理结案的后续文书工作。王砚笔头功夫了得,将案情文书写得条理清晰,证据链完整,既突出了凌越的领导有方,也恰到好处地体现了郑耿之的“英明指导”和同僚的“协力”,面面俱到。
郑耿之阅后十分满意,略作修改便用了印,上报刑部及都察院。同时,对凌越的请功奏折也一并发出。
按察使司内部,凌越的威望空前高涨。胥吏书办们见到他,无不恭敬行礼,眼神中带着敬畏。原先一些持观望甚至轻视态度的属官,也纷纷转变态度,变得热络起来。凌越对此一律淡然处之,不骄不躁,只是默默观察着每一个人。
他似乎已经完全融入了“凌佥事”这个角色,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内心深处那个属于现代法医的灵魂,正冷静地审视着这个时代的一切。
闲暇时,他也会反思桐花寺一案。此案手法虽奇,但若放在现代,利用科技手段,破获或许更快。而在这里,他不得不依赖更原始的观察、推理和有限的化学知识,更多依靠对人心人性的把握。这让他对古代刑侦的艰难有了更深体会,也更能理解《洗冤录》等着作的伟大。
同时,他也意识到,单个案件的破解,有时并不能触及背后更深的社会根源。科举制度下的巨大压力、寺庙管理的混乱、底层民众的迷信……这些才是滋生罪恶的土壤。但他一人之力,又能改变多少?
这日傍晚,凌越正在值房翻阅以往的旧案卷宗,试图从中寻找可能与自己中毒相关的线索,王砚轻轻敲门进来,脸上带着一丝欲言又止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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