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的拂晓,天色像一块洗了太多次的旧蓝布,灰蒙蒙的,透着一股沉闷的凉意。城西三十里外,名为“上村”的废弃村庄,笼罩在一片令人窒息的宁静里。这个村子早已在连绵的战火中被彻底摧毁,只剩下断壁残垣和被烧得焦黑的房梁,像一具具沉默的骨骸,在晨风中无声矗立。偶尔有风吹过,卷起地上的灰尘和纸屑,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亡魂在低语。
李逍遥趴在一座倒塌了一半的土地庙屋顶上,身上盖着一张从附近捡来的破烂草席,草席上还沾着泥土和腐烂的草叶,让他与周围的瓦砾碎石融为一体。他的呼吸平稳而悠长,心跳沉稳有力,整个人就像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完全融入了这片废墟。透过望远镜的镜片,村口那条唯一的、被车辙压得坑坑洼洼的土路尽收眼底。
在他的身后和周围,五十名从全军精挑细选出来的突击队员,也用同样的方式,将自己变成了村庄的一部分,变成了这片死亡之地的捕食者。他们有的藏在深不见底的枯井里,只露出半个脑袋;有的躲在倒塌的墙垛后,枪口从砖石的缝隙中悄然伸出;有的干脆把自己埋在了墙角腐烂的落叶堆下,只用一根芦苇管伸出地面呼吸。每个人都像最耐心的猎人,收敛了所有的气息,等待着猎物踏入陷阱的那一刻。
村子东头最高的一棵枯树上,狙击手李大牛已经将自己用伪装网和树枝牢牢固定在了分叉的树杈之间。他怀里抱着那支经过精密校准的莫辛纳甘步枪,冰冷的枪身贴着他的脸颊,仿佛是他身体的延伸。瞄准镜的十字线,稳稳地锁定在村中心的一片空地上。那里,是预设的屠宰场。
更远的地方,三号山头的方向,隐隐约约传来了沉闷的炮声和密集的枪声。那声音如同远方的滚雷,断断续续,一阵紧似一阵。对于村庄里的伏兵而言,这声音非但不显得嘈杂,反而为这场即将到来的杀戮盛宴,奏响了最合适的背景音乐。李逍遥知道,那是李云龙的“总攻”开始了。那个家伙,肯定正扯着嗓子在阵地前骂街,把日军的注意力牢牢地吸引了过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被拉长了一般难熬。晨雾渐渐散去,天光亮了一些,将废墟的轮廓勾勒得更加清晰。
土路的尽头,终于出现了几个晃动的黑点。
举着望远镜的手纹丝不动,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黑点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一辆挎斗摩托车发出“突突突”的声响,开在最前面,像一只探路的苍蝇。后面跟着两辆蒙着帆布的卡车,车辙碾过土路,扬起一阵黄尘。车队的最后,是一辆黑色的、擦得锃亮的小轿车,在这片破败的景象中显得格格不入。
车队速度不快,缓缓地驶进了村庄。挎斗摩托车在村口的牌坊下停住,车上跳下来三名日军士兵,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警惕地四下张望。村子里一片死寂,只有风吹过断墙时发出的呜呜声。一名士兵走到一口枯井旁,探头看了看,又捡起一块石头扔了下去。过了许久,才听到“咚”的一声闷响。另一名士兵则走进一间倒塌的屋子,用刺刀拨开一堆杂物,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他回过头,对着后面的车队挥了挥手,喊了几句什么,示意安全。
车队这才继续前进,最终停在了村中心的空地上,也就是李大牛瞄准镜锁定的地方。卡车的帆布被粗暴地掀开,从上面跳下来二十多名穿着白大褂,戴着眼镜,手提各种金属箱子和仪器的技术人员。他们一下车就好奇地打量着这个破败的村子,有些人甚至拿出了相机,对着残破的建筑拍照,神态轻松,交头接耳。
紧接着,最后一辆小轿车的车门打开。一个佩戴着少将军衔,身材高大,面容倨傲的日军军官走了下来。他正是日军重炮部队指挥官,大场重信。看了一眼周围的环境,眉头微皱,用白手套掸了掸军装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一名跟在身后的炮兵少佐低声抱怨道:“联队长阁下,井上君也太会选地方了,在这种鬼地方会面,简直是对帝**人的羞辱。空气里都是腐烂的味道。”
大场重信冷哼一声,不以为意。
“闭嘴。支那人已经被皇军的炮火吓破了胆,他们像老鼠一样躲在地下,哪有胆量在距离前线这么近的地方设伏?井上君这样做,只是为了保密而已。”
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军装,迈步向那群技术人员走去,准备训话。他身边的警卫部队也纷纷下车,在空地周围散开,端着枪,形成了一道松散的警戒线。所有的日本人,都已经进入了预设的杀戮场。
土地庙的屋顶上,李逍遥缓缓举起了自己的右手,五指张开,然后,在空中猛地向下一劈!
信号,发出去了!
枯树上,李大牛的呼吸在这一瞬间停止。他的食指,轻轻地搭在了冰冷的扳机上,感受着那细微的阻力。瞄准镜里,一个佩戴着佐官军衔,正低头调试一个金属箱子的日军工程师的脑袋,被十字线牢牢套住。那个工程师看起来四十多岁,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学者的专注和一丝狂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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