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CU的生死时速,如同一场短暂却耗尽所有力气的风暴。当风暴的余波渐渐平息,萧惊弦的生命体征被重新拉回相对安全的轨道后,他被转回了梧桐公馆那间熟悉的、布满医疗设备的顶层病房。然而,这一次的回归,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它标志着一场新的、更为漫长、更为艰辛的战役——康复之战——的正式开始。
之前的治疗,无论是维持还是激进,目标都相对直接:对抗病灶,稳定生命。而康复的目标,却抽象而宏大:重建功能,找回生活的质量。这注定是一条布满荆棘、进展以毫米计算的道路,每一步都伴随着巨大的痛苦和难以想象的毅力。
萧惊弦的身体,在经历了免疫风暴的摧残和长时间卧床后,几乎处于一种“废墟”状态。肌肉严重萎缩,四肢绵软无力,关节僵硬,甚至连最简单的翻身、抬头,都需要耗费他全身的力气,并引发剧烈的喘息和心悸。他的神经功能也受损严重,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对外界指令的反应迟钝而费力。
康复治疗师团队在李主任的协调下介入了。他们的到来,意味着日常护理的强度和精神压力都提升到了一个新的层级。
一、 被动活动:痛苦的序章
康复的第一步,是被动活动。每天上下午各一次,治疗师会为萧惊弦进行全身关节的被动活动——从手指、腕、肘、肩,到脚趾、踝、膝、髋。治疗师的动作专业而轻柔,但对于萧惊弦极度脆弱和敏感的关节与肌肉而言,每一次屈伸、旋转,都伴随着难以忍受的酸胀、刺痛,甚至是一种撕裂感。
萧逐云始终守在一旁。他帮不上忙,只能眼睁睁看着。当治疗师抬起父亲瘦削如柴、布满针孔和瘀斑的手臂,缓慢地做外展和屈伸时,他看到父亲的眉头会死死拧紧,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牙关紧咬,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极其微弱的痛苦呻吟。那呻吟声轻得像羽毛落地,却重锤般砸在萧逐云的心上。他恨不得能代替父亲承受这一切,但他能做的,只是紧紧握住父亲另一只没有被动活动的手,用温热的毛巾不断擦拭他额头的汗水,用尽可能平稳的声音在他耳边低语:
“爸,忍一忍,很快就好了……”
“活动开就好了,对恢复有帮助……”
“坚持住,我在呢……”
这些话,与其说是安慰父亲,不如说是支撑他自己。他必须用强大的意志力,才能克制住冲上去让治疗师停下的冲动。他知道,这是必经之苦,是唤醒沉睡肌肉和神经的唯一途径。
二、 尝试坐起:对抗重力的挣扎
当被动活动进行了一周,萧惊弦的耐受度稍有提高后,更艰难的挑战来了——尝试坐起。
对于健康人而言不费吹灰之力的动作,对于此时的萧惊弦,不亚于攀登一座高山。第一次尝试,是在病床摇起一定角度的基础上进行的。治疗师和萧逐云一左一右,小心翼翼地托住他的背部和颈部,试图帮助他利用腹部和背部的核心力量坐起来。
然而,仅仅是抬起头部离开枕头这个动作,就让萧惊弦脸色煞白,呼吸骤然急促起来,仿佛耗尽了肺里所有的空气。他的颈部肌肉根本无法支撑头部的重量,脑袋无力地后仰。尝试了不到五秒钟,就因为剧烈的心慌和眩晕而被迫放弃。他瘫软在枕头上,胸口剧烈起伏,眼神涣散,充满了挫败感和生理上的极度不适。
萧逐云的心揪紧了。他连忙调整床铺,让父亲平躺,喂他喝了几口温水,轻轻按摩着他的胸口帮他顺气。他没有流露出丝毫的失望或焦急,只是用无比坚定的语气说:“没关系,爸,第一次都这样。我们明天再试,一天比一天好。”
第二天,他们又尝试。这次坚持了七秒。
第三天,十秒。
第四天,尝试将床摇起更高的角度,坚持了十五秒后,萧惊弦的额头已满是虚汗,但他紧紧抿着嘴唇,没有发出呻吟。
每一次微小的进步——多坚持一秒,头能自己抬起一点点,手臂能微微借力——都让萧逐云欣喜若狂。他会像记录重大胜利一样,在康复日志上郑重记下:“X月X日,上午,尝试坐起,坚持18秒,较昨日进步3秒。” 这些冰冷的数字,在他眼里,是父亲用血泪和意志力换来的、无比滚烫的勋章。
三、 指尖的颤动与无声的交流
除了宏观的动作训练,更细微的神经功能恢复也在同步进行。治疗师会用小刷子、冰凉的金属棒等工具,刺激萧惊弦的手掌和脚心,观察他的反应。也会让他尝试完成一些极其简单的指令,比如“眨一下眼”、“动一下右手食指”。
起初,这些指令如同石沉大海,萧惊弦的眼神茫然,身体没有任何回应。萧逐云并不气馁,他会握着父亲的手,一遍又一遍地、不厌其烦地重复着指令,仿佛在进行一场漫长而耐心的呼唤。
转机发生在一个安静的午后。萧逐云照例握着父亲的右手,轻声说:“爸,如果您听得懂,就动一下食指,轻轻动一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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