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蝉鸣,尚未展现出最鼎盛的喧嚣,但空气中已开始弥漫开一种黏稠的闷热。梧桐公馆内,中央空调维持着恒定的凉爽,却驱不散弥漫在病房内外那份沉重的、与生命倒计时赛跑的压抑感。萧惊弦的身体,在经历了上一轮温和但效果有限的维持性治疗后,如同绷紧到极致的弦,显露出令人心悸的疲态。最新的检查报告上,几个关键指标的缓慢恶化趋势,像无声的警钟,敲打在每一位医护人员和萧逐云的心上。
“不能再这样被动维持下去了。”李主任在小型会诊室内,对着萧逐云和几位核心医疗专家,面色凝重地摊开了最新的影像片和化验单,“病灶的活性在增强,虽然速度缓慢,但趋势是明确的。我们必须采取更积极的干预措施,否则……”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但在场的人都明白。
然而,“积极的干预”对于萧惊弦目前千疮百孔的身体而言,无异于一场胜负难料的豪赌。常规的、强度稍大的化疗或放疗,其副作用很可能直接导致器官衰竭。希望渺茫,风险极高,这几乎是一个无解的难题。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局中,一道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曙光,穿透了厚重的阴霾。
由李主任牵头,通过“惊弦逐云生命关怀基金”以及各方人脉资源,一场汇聚了国内外顶尖肿瘤学、免疫学、姑息治疗专家的远程联合会诊,在高度保密的情况下紧锣密鼓地展开。来自美国、瑞士以及国内顶尖医院的权威专家们,仔细研究了萧惊弦长达数年的、厚达数尺的病历资料,进行了激烈的讨论。
会议持续了整整一天。萧逐云没有参与会议,他守在父亲床边,心却悬在隔壁的会议室。每一次门开关的细微声响,都让他心脏骤停。他只能通过不停为父亲擦拭、按摩来缓解内心的焦灼。
傍晚时分,会议室的门终于再次打开。李主任走了出来,脸上带着一种极度疲惫却又混合着一丝难以抑制的兴奋的复杂表情。他示意萧逐云到旁边的休息室谈话。
“逐云,”李主任的声音沙哑,但眼神锐利,“经过反复论证,专家团队提出了一个……非常规的、组合性的治疗方案。”
萧逐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屏住呼吸聆听。
“这个方案的核心,是一种最新研发的、靶点非常精准的靶向药物,结合一种经过改良的、低剂量、短周期的免疫疗法。”李主任尽量用通俗的语言解释,“靶向药像精确制导的导弹,主要攻击癌细胞上的特定靶点,对正常细胞损伤相对较小。而改良后的免疫疗法,目的是‘唤醒’患者自身几乎陷入停滞的免疫系统,让它重新识别并攻击癌细胞。”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严肃:“但是,我必须强调,这个方案仍然是实验性的,尤其是在萧老师这样身体极度虚弱的患者身上应用,数据和经验都非常有限。希望在于,这两种疗法理论上可以产生协同效应,有可能以相对较小的身体代价,遏制甚至缩小病灶。但是,风险同样巨大且未知——”
“首先,靶向药并非没有副作用,可能引起严重的皮疹、腹泻、肝功能损伤等。其次,免疫疗法一旦起效,可能引发‘免疫风暴’,即免疫系统过度激活,攻击自身正常组织,那将是致命的。再者,即使身体勉强承受了治疗,能否起效,起效到什么程度,都是未知数。很可能,付出了巨大的痛苦代价,最终却收效甚微。”
李主任直视着萧逐云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这是一个机会,但更像是在雷区里寻找一条生路。成功率,我们无法给出任何乐观的估计。现在,需要你和萧老师共同做出选择。”
巨大的信息量冲击着萧逐云的大脑,希望与恐惧如同冰火交织。他感到一阵眩晕,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需要理解,更需要判断。
“李主任,”他声音干涩地问,“如果……如果不采用这个方案,我们还能维持多久?”
李主任沉默了片刻,艰难地回答:“以目前的趋势看,乐观估计,可能……还有三到六个月相对稳定的时间。之后,会加速恶化。”
三到六个月……萧逐云的心像被浸入了冰水。那是父亲最后相对有质量的时光吗?然后,就是在痛苦中走向终点?
“如果采用新方案,最坏的结果是什么?”他颤声问。
“最坏的结果……”李主任的声音低沉下去,“可能在治疗初期,就因为无法承受的副作用或突发的免疫风暴,导致……迅速衰竭。”
也就是说,新方案可能连那最后的三到六个月平静时光都剥夺掉,直接加速死亡。
这是一个残酷到极致的选择题:是选择已知的、缓慢的、但相对平静的终点,还是去赌一个充满巨大痛苦和未知风险的、可能有一线生机但也可能更快坠入深渊的未来?
萧逐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病房的。他坐在父亲床边,看着父亲在药物作用下昏睡的容颜,心中天人交战。他多么希望自己能替父亲承受这一切,多么希望有一个明确正确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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