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的最后一丝凛冽,终于在缠绵的春雨和日渐温煦的南风中被彻底涤荡。城市仿佛从一个漫长的沉眠中苏醒,空气中弥漫着泥土解冻后湿润的芬芳,混杂着新生嫩芽的清甜气息。光秃的枝桠上,不知何时已爆出密密麻麻的、鹅黄色的芽苞,像无数只好奇的眼睛,窥探着这个焕然一新的世界。阳光也褪去了冬日的苍白无力,变得金黄而富有穿透力,慷慨地洒满大地,驱散了积郁一冬的阴霾。
梧桐公馆的顶层公寓内,那股因长期闭门修养而特有的、略带滞重的气息,也被这盎然的春意悄然置换。窗户时常敞开着,任由清新的空气对流,带来楼下花园里隐约的草木香和清脆的鸟鸣。阳光毫无阻碍地倾泻进来,将每一个角落都照得亮堂堂的,充满了暖意。
这种外在环境的转变,与萧惊弦身体内部发生的积极变化,形成了美妙的共鸣。距离那场凶险的大病,已过去近一年光景。在儿子萧逐云寸步不离的悉心照料、科学严谨的康复计划以及那份深沉静默的爱的滋养下,他那曾如风中残烛般的生命之火,不仅顽强地延续了下来,更呈现出一种令人欣喜的、持续向好的态势。
最显着的变化,发生在他的体力上。持续的营养支持和针对性的肌力训练,开始显现出效果。他原本绵软无力、需要完全依赖支撑的双腿,渐渐有了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力气。这一天午后,阳光正好,金灿灿地铺满了客厅的地板。萧逐云像往常一样,准备搀扶父亲从沙发转移到轮椅上,去阳台晒太阳。
“爸,慢点,我扶您起来。”萧逐云弯下腰,手臂习惯性地穿过父亲的腋下,准备承受他大部分体重。
然而,这一次,他感觉到手臂上传来的力道与以往不同。萧惊弦没有将全身重量都压过来,而是用手紧紧抓住了沙发扶手,腰部微微用力,配合着儿子的搀扶,竟然颤巍巍地、极其缓慢地,自己站立了起来!
虽然他的双腿仍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整个人的重心几乎大半还倚靠在儿子身上,但这一次,他确确实实是“站”起来了!不再是被动地“被搬动”!
萧逐云的心脏猛地一跳,瞬间屏住了呼吸。他不敢有丝毫大意,更加稳固地支撑着父亲,声音因激动而带着细微的颤抖:“爸!您……您能自己使劲了?!”
萧惊弦的额头上因这微小的努力而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呼吸也略显急促,但他深陷的眼眸中,却迸发出一种许久未见的、混合着吃力与兴奋的光彩。他极轻地、几乎难以察觉地点了一下头,喉咙里发出一个模糊的、肯定的气音。他尝试着,在儿子的全力扶持下,极其缓慢地、颤抖地,向前挪动了一小步。仅仅是一小步,距离短得可怜,却如同人类登月的那一步,充满了里程碑式的意义。
“太好了!爸!太好了!”萧逐云的声音哽咽了,眼眶瞬间湿润。他小心翼翼地、像守护着世间最珍贵的瓷器一般,支撑着父亲,鼓励着他:“对,就这样,慢一点,不着急……我们再走一步试试?”
在那片温暖的阳光中,父子二人,一个用尽全身力气支撑,一个倾注所有意志迈步,以一种近乎慢镜头的速度,极其艰难却又无比坚定地,从沙发边,一步步挪动到了几步之外的轮椅旁。这段短短的路程,他们走了将近十分钟。当萧惊弦终于安全地坐回到轮椅上时,两人都已是满头大汗,但脸上洋溢的,却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喜悦和激动。
“爸!您看到了吗?您能走了!虽然只是一点点,但您在恢复!真的在恢复!”萧逐云蹲在父亲面前,紧紧握着他那双依旧瘦削却不再冰冷的手,语无伦次,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掉。那是喜悦的泪水,是看到漫长黑夜后终于出现曙光时,无法自抑的狂喜。
萧惊弦疲惫地靠在轮椅背垫上,胸口起伏,但看着儿子泪流满面的样子,他吃力地抬起手,用指腹轻轻擦去儿子脸上的泪水,嘴角努力向上牵起一个虚弱却无比真实的笑容,断断续续地说:“……傻……孩子……哭……什么……好事……”
从那天起,每日的“行走训练”成了父子间最重要的功课。萧逐云在康复师的指导下,在客厅最宽敞的区域安装了稳固的扶手。每天上下午各一次,他都会搀扶着父亲,沿着扶手,进行短距离的行走练习。每一步都依然艰难,都需要耗尽萧惊弦极大的体力和意志力,但他的步伐却一天比一天更稳一些,持续的时间也更长一些。这种肉眼可见的进步,成了驱动他们二人不断向前的、最强大的动力。
身体的复苏,也激发了萧惊弦对“生”的更强烈的渴望和参与感。他不再仅仅满足于被动地接受照顾,开始表现出对周围环境的更多关注。
一个春风和煦的周末早晨,萧逐云推着父亲在阳台晒太阳。阳台宽敞,日照充足,但之前一直空荡荡的,缺乏生气。萧惊弦的目光落在角落里几个空置的花盆上,看了许久,忽然轻声对儿子说:“……弄点……花草……种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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