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的气息,如同羞涩的少女,悄然潜行在城市的脉络里。冬日的严寒虽未完全退去,但风中已夹杂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湿润的暖意。光秃的枝桠上,悄然鼓起细小的、饱含生机的芽苞,像无数只窥探世界的眼睛。阳光也变得柔和了许多,透过薄薄的云层洒下,在地面上投下斑驳而明亮的光影。
对于萧逐云而言,时间的流逝开始有了新的刻度。它不再仅仅是与悲伤拉锯的漫长煎熬,也开始掺杂进一些必须面对的现实和逐渐恢复的、微弱的生活节律。重返片场的经历,像一次艰难的灵魂淬火,将巨大的悲痛与对艺术的执着熔铸在一起,让他获得了一种带着伤痕的、异乎寻常的坚韧与深度。工作,成了一种有效的锚点,将他从回忆的漩涡中暂时拉出,固定在当下的时空。
然而,在他内心最深处,分量最重、也最能连接他与父亲精神世界的,并非光影璀璨的片场,而是那个以他们父子名字命名的——“惊弦逐云生命关怀基金”。
父亲离世后,社会各界涌来的哀悼与追念,除了如潮的鲜花与文章,更有大量自发的、指向明确的捐赠。无数被萧惊弦艺术人格感动的普通人、深受触动的企业家、乃至国际影迷组织,纷纷将款项汇入基金账户。这笔因悲恸而汇聚的善款,数额之大,远超预期,它不再仅仅是一笔遗产,更成为了一份沉甸甸的社会信托,承载着千万人的敬意与期盼。
基金的日常运作,由专业的团队负责,但所有重大的战略方向和关键决策,都必须由萧逐云最终拍板。这对他而言,已不是一项工作,而是一种神圣的使命,是与父亲进行跨越时空对话的最重要渠道。
一个午后,萧逐云在陈叔的陪同下,来到了基金会的办公室。这里没有浮华的装饰,环境简洁、明亮而温馨,以暖色调为主,墙上挂着一些受助家庭充满希望的笑脸照片,以及萧惊弦生前在慈善活动中的温和影像。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安静而专注的氛围。
执行理事是一位干练而温和的中年女性,姓周。她向萧逐云详细汇报了近期的工作。没有枯燥的数据罗列,周理事的汇报充满了具体的故事:
“上个月,我们资助了西北地区一位年轻母亲的双靶向药物治疗,她病情稳定了,最近发来了她女儿画的画,说谢谢‘萧爷爷’……”周理事展示着一张稚嫩的画作,画上是手拉手的三个人。
“我们在西南援建的第一个‘安宁疗护示范中心’已经投入使用,有专业的团队为晚期患者提供疼痛管理和心理支持,家属的反馈非常好,说终于找到了有尊严的告别方式……”
“还有,‘逐云奖学金’第一批资助的十位来自贫困癌症家庭的大学生,本学期成绩都很优秀,有两位还写信来,说将来也要投身医疗事业……”
萧逐云静静地听着,目光缓缓扫过墙上的照片,掠过那份份充满生命韧性的报告。他没有说话,但紧抿的嘴角线条,渐渐变得柔和。这些冰冷的数字和文字背后,是一个个在绝望中重新点燃希望的家庭,是一个个被拉回正常轨道的年轻生命。父亲的名字——“惊弦”与“逐云”,不再仅仅是银幕上的符号,而是化作了实实在在的温暖力量,渗透进那些陌生人的苦难中,带来了生的转机。
他仿佛能看到,父亲那双总是充满洞察力的眼睛,此刻正带着欣慰与平静,注视着这一切。
“萧先生,”周理事最后说道,“下周,我们有一个小型的志愿者交流会,几位受助家庭代表和长期志愿者想当面向您表达感谢,当然,如果您觉得……”她的话语带着谨慎,担心会触动他的悲伤。
萧逐云沉默了片刻。面对那些曾与他有着类似遭遇的家庭,无疑会揭开他尚未愈合的伤疤。但最终,他抬起头,眼神清澈而坚定:“我去。”
交流会的日子,在一个春光明媚的周末。地点安排在基金会一间阳光充足的会议室。萧逐云提前到了,他穿着简单的深色毛衣,身形清瘦,脸上还带着一丝未散尽的疲惫,但眼神却异常沉静。
与会的人不多,有七八位。一位是失去丈夫却坚强抚养幼子的年轻母亲,一位是陪伴妻子抗癌十年、自己却积劳成疾的老先生,还有几位是长期利用业余时间服务的志愿者。他们看到萧逐云,眼神中充满了感激、同情,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同病相怜的理解。
没有过多的寒暄和客套。那位老先生首先开口,声音沙哑却平静:“萧先生,谢谢您,谢谢萧老。我老伴走的时候,很安详,没受什么罪。你们基金会的志愿者,那段时间,帮了我们家大忙……真的,谢谢。”他站起身,对着萧逐云,深深地鞠了一躬。
萧逐云连忙起身扶住他,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只能用力地摇头。
年轻母亲抱着女儿,眼圈红红的:“萧大哥,要不是你们的资助,我可能就放弃了……现在,我看着妞妞一天天长大,就觉得……再难也得挺下去。妞妞,快谢谢萧伯伯和萧爷爷。”小女孩怯生生地、奶声奶气地说:“谢谢伯伯,谢谢爷爷。”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