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德城防司令部,深藏于大地之下。潮湿冰冷的混凝土穹顶下,空气凝滞得如同墓穴。这里不再是运筹帷幄的指挥中枢,更像是一座巨大的、弥漫着死亡气息的停尸房与伤兵营的结合体。
劫后余烬的气息浓得化不开,如同粘稠的、令人作呕的淤泥,死死糊在每个人的口鼻和肺叶上。浓烈的血腥味是主调,混杂着劣质消毒水那刺鼻的、带着腐蚀性的化学气味,以及尸体在密闭空间里缓慢**、又被火焰燎烤过的焦臭。更深入骨髓的,是一种名为绝望的冰冷,它从墙壁的裂缝渗出,从伤员空洞的眼神中溢出,无声无息地侵蚀着每一个幸存者的意志。伤员的呻吟、低泣、高烧中的呓语,如同永不停止的背景呜咽,在昏暗的灯光和浑浊的空气里交织回荡,构成一曲绝望的交响。
在指挥部深处临时腾挪出来的一间狭窄静室里,昏黄的煤油灯勉强驱散一小片角落的黑暗。两张简易的行军床冰冷地并排摆放着。
左边床上,祝龙静静地躺着,仿佛一尊失去所有生机的玉雕。他双目紧闭,眼窝深陷,面如金纸,透着一股毫无生气的蜡黄。每一次呼吸都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胸膛的起伏间隔长得令人心焦。在李青山这样的老兵看来,那缕气息简直如同风中残烛的最后一缕青烟,随时都可能彻底断绝。然而,这缕气息却又奇迹般地维持着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平稳的节奏,顽强地证明着生命之火尚未完全熄灭。他**的上身(便于观察伤势)布满了令人心悸的痕迹——体表那些曾因施展秘术而流转着熔岩般金芒的玄奥纹路,此刻已黯淡得近乎消失,只留下浅浅的、如同烧尽木炭余烬般的灰黑色印痕,遍布全身,触目惊心。它们不再发光发热,却无声诉说着那超越凡俗力量带来的可怕反噬。
紧挨着他的另一张床上,侧卧着阿兰。她同样深陷昏迷,面如死灰,嘴唇干裂发紫,没有一丝血色。她的气息更加微弱,如同游丝,仿佛下一刻就要消散在冰冷的空气中。最刺目的,是她鬓角处那几缕骤然生出的、如同冬日霜雪般毫无光泽的灰白发丝!它们与她原本乌黑柔顺的长发形成残酷的对比,如同生命被强行、粗暴地抽走时留下的冰冷印记,无声地控诉着那“燃命续魂”的禁术代价。她的身体微微蜷缩,即使在昏迷中,也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虚弱与寒意。
硝烟与尘土的气息尚未散尽,一身洗得发白、带着多处破损和血迹的戎装,裹着一个疲惫却依旧如同青松般挺拔的身躯。第57师师长余程万,这位以铁血坚韧、死守孤城而闻名的悍将,此刻正肃立在两张行军床前。昏黄的灯光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脸庞,上面布满了连日激战留下的疲惫与风霜。他那双曾无数次在硝烟中洞穿敌阵、指挥若定的虎目,此刻却不再是纯粹的锐利,而是盈满了难以言喻的慨叹、深深的敬意,以及一丝难以察觉的沉重。他身后,数位同样满身硝烟、面色疲惫却神情肃穆的军官,如同沉默的雕像,静静地伫立着,目光复杂地聚焦在床榻上那两个年轻却如同被风暴摧残过的生命之上。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肃穆而压抑的寂静,连伤兵的呻吟似乎都刻意压低了几分。
“李青山!” 余程万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低沉沙哑,如同两块饱经战火淬炼、相互摩擦的生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
“到!” 李青山一个激灵,强忍着伤腿传来的钻心剧痛,猛地挺直腰板,站得如同标枪般笔直。他身上的绷带还渗着暗红的血渍,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疲惫,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余程万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穿透李青山的眼睛,看到那场战斗最真实的景象:“细说!从老鹰嘴河滩遭遇伏击的血战开始,到文昌巷口…那些匪夷所思、非人之事!一字不漏!”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他需要知道,这场惨烈到极致的胜利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惊心动魄、超越常理的真相。这不仅仅是为了了解战况,更是为了理解眼前这两个几乎付出生命代价的年轻人,他们所对抗的,究竟是什么!
李青山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的干涩和腿部的剧痛,开始复述。他的声音起初有些颤抖,但随着讲述深入,逐渐变得清晰而有力。他将老鹰嘴河滩那场遭遇伏击的血肉绞杀——日军如同潮水般的围攻、战友们一个个倒在血泊中、赵大锤和王石头的浴血搏杀、祝龙初次展现惊人力量击退强敌——清晰地描绘出来。接着,是文昌巷口那令人头皮发麻的诡谲:倭寇士兵异变自燃、化为灰烬的恐怖景象;祝龙孤身引雷,那惊天动地的雷光诛灭邪影的惊险瞬间;然后是那如同噩梦降临般的窒息威压——暗影祭司的出现,那仿佛冻结灵魂的恐惧感;祝龙在绝境中如同焚身碎骨般的爆发,那刺破黑暗的炽白雷光;阿兰那不顾一切、燃命渡血相救的决绝身影;最后,是狗剩怀中那气息奄奄的婴儿,在绝望时刻爆发出的纯净光晕,如同神迹般惊退邪祟的震撼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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