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弈世间 第172章 死守孤城

“坠星崖”峡谷，已化为名副其实的绝杀之地。两侧万仞绝壁如鬼斧劈凿，高耸入云，将天空挤压成一道狭窄、透着暗血色不祥光芒的缝隙，令人望之心生绝望。唯一的生路——那狭窄的谷口，已被两扇仿佛有生命般轰然合拢、重逾山岳、表面布满诡异蠕动符文的巨岩彻底封死，显然被施加了极其强大的固化与封印禁制，坚不可摧。更为致命的是，那座覆盖了整个谷底、名为“九幽锁灵”的恐怖法阵已全功率运转。地面、岩壁上，无数暗红色的符文如同拥有生命的血管般搏动、延伸，散发出浓郁得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息与一种足以冻结灵魂的绝对死寂之意，形成了一道无处不在、无孔不入的强大领域力场。身处阵中，幸存的突击队员们只觉周身被无形的枷锁层层缠绕，每一个动作都需耗费平日数倍的气力与意志，体内原本流畅运转的真气，此刻如同在粘稠的沥青中挣扎，滞涩难行，实力被硬生生压制了超过三成！而崖顶之上，“净世教”的攻势如同永不停歇的死亡风暴。无数身披黑袍的教徒如同嗜血的蝗虫，操控着强弓硬弩，将淬毒的箭矢、爆裂的符箭如同疾风骤雨般倾泻而下；数十名气息阴邪的黑袍术士吟唱着亵渎而古老的咒文，法杖挥舞间，释放出腐蚀血肉的惨绿毒雾、吞噬生魂的扭曲黑影、冰封骨髓的阴寒冲击，各种邪恶法术交织成一张毁灭之网，向着谷底不断收缩。

十面埋伏，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绝望的气息如同实质的冰水，淹没着每个人的心田。

“收缩阵型！圆阵防御！擅守者居外，擅攻者策应，符箓师居中支援！” 陈骏嘶哑却异常坚定的吼声，如同惊雷般撕裂了混乱的厮杀与惨嚎，瞬间压过了初现的恐慌。在这绝境之中，他的冷静成为了所有人最后的支柱。残存的四十余名突击队员爆发出惊人的求生本能，迅速向中心收缩。张彪虎目赤红，怒吼连连，指挥着漕帮悍卒们将随身携带的、刻画着简易金刚符文的包铁皮盾牌迅速拼接组合，在外围构筑起一道环形盾墙。“砰！砰！砰！”密集的箭矢撞击声如同冰雹砸落，盾牌上火星四溅，不时有毒箭穿透缝隙，带起一蓬蓬刺目的血花，伴随着闷哼与惨叫。玄诚子门下的几名精英弟子脸色惨白，汗如雨下，却拼命催动所剩不多的神念，将一张张珍贵的“清心净障符”、“辟邪金光符”不要钱般打出，道道柔和却坚定的金光与清辉在阵中闪烁摇曳，勉强驱散着阵法与邪术带来的心神侵蚀、负面诅咒，为众人保留着最后一丝清明与斗志。阿蛮如同暴怒的巨灵神，挥舞着沉重的熟铜棍，将偶尔凭借诡异身法突破盾墙冲入阵内的敌方死士砸得骨断筋折，血肉横飞。赵乾则身形如鬼魅，剑光如匹练，精准地格挡、挑飞那些角度刁钻、蕴含阴邪能量的法术攻击。

然而，绝对的被动防御无异于坐以待毙。“九幽锁灵大阵”的压制力场如同不断收紧的绞索，持续消耗着众人的体力和真气。盾墙在连绵不绝、强度丝毫不减的攻击下开始出现裂痕，伤亡数字触目惊心地攀升。必须破阵！否则，不需一个时辰，所有人都将力竭而亡，或被邪法吞噬！

陈骏身处圆阵相对核心的位置，双目紧闭，眉头紧锁如川，额头青筋暴起，细密的冷汗不断从鬓角滑落，脸色苍白得吓人。他将“弈”意催发到了自身所能承受的极限，甚至超越极限！他的心神高度凝聚，仿佛暂时剥离了肉身的痛楚与周围震耳欲聋的厮杀声，全部精神都化作无数极其细微的感知触须，沉浸入对周围天地规则脉络的深度感知与解析之中。在他的“规则视野”里，世界不再是具体的岩石、雾气、刀光剑影，而是一片由无数色彩斑斓、性质各异、却遵循着某种复杂规律流动、交织、碰撞的能量流与法则轨迹构成的、动态而浩瀚的图谱。那“九幽锁灵大阵”也不再是简单的符文组合，而是一个由无数暗红色、代表“束缚”、“侵蚀”、“死寂”规则的能量节点，通过特定且不断变化的能量通道连接而成的、庞大而精密运转的能量网络体系。这个网络体系在全力压制数十名修为不弱的修士、并同时抵御来自圆阵的微弱反击以及协调崖顶攻击时，其庞大的能量流转必然存在分布不均、速率波动、乃至不同属性节点之间产生的细微排斥与冲突点！这些，就是破阵的唯一希望！

“左前巽位，那块凸起的黑色巨岩右下三尺，能量节点过载！与坎位节点频率冲突！” 陈骏猛地睁开双眼，眸中因过度消耗而布满血丝，却闪烁着洞悉本质的锐利光芒，他声音嘶哑却急迫地指向一点，“阿蛮！全力轰击岩根！赵乾，剑气截断其侧后能量回流！快！”

阿蛮对陈骏的判断有着近乎本能的信任，闻言发出一声震天咆哮，不顾经脉刺痛，将残存真气疯狂灌入熟铜棍，棍身暗红光芒暴涨，带着碾碎一切的惨烈气势，狠狠砸向指定点位！赵乾几乎同时而动，剑尖震颤，一道凝练如丝、锋锐无匹的剑气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刺入那无形的能量回流轨迹节点！

“嗡——轰！” 一声并非来自物质碰撞、而是源于能量结构被干扰的沉闷巨响与剧烈震颤！以那黑色巨岩为中心，方圆数丈内的暗红色符文光芒骤然如同接触不良的灯带般疯狂闪烁、明灭不定，那股强大的束缚力场竟出现了刹那间的、清晰可感的紊乱和削弱！虽然这松动仅仅持续了不到一息时间，阵法强大的自愈能力便迅速将其修复，但这短暂的空隙，对于苦苦支撑的众人而言，无异于溺水之人终于将口鼻探出水面，贪婪地吸到了一口救命的空气！

“有效！陈兄弟！阵法松动了！” 张彪惊喜交加地大吼，盾墙后的战士们精神为之一振，防御似乎都坚固了几分。

然而，崖顶的指挥者显然绝非庸才，立刻察觉到了阵法的异常波动。一阵尖锐刺耳、仿佛能撕裂灵魂的骨笛声穿透喧嚣响起！敌人的攻势陡然变得极具针对性！超过二十名黑袍术士在特定方位集结，联手吟唱，晦涩的咒文汇聚成令人心悸的能量涡旋，迅速凝聚出一团房屋大小、翻滚不休、散发着浓烈恶臭与强烈腐蚀性能量的惨绿色毒云！这毒云仿佛拥有生命，发出嘶嘶的异响，所过之处，连坚硬的岩石都被腐蚀得滋滋作响，冒出缕缕青烟，显然是为了彻底瓦解圆阵防御而准备的杀手锏！

“小心！是‘万秽毒云’！寻常辟毒符难挡！” 一名玄诚子门下弟子惊骇失色，打出的辟毒符没入毒云，仅激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便黯然消散。

陈骏瞳孔骤缩，强忍着神魂因过度催动“弈”意传来的针扎般剧痛，心神再次强行沉入那玄妙的规则感知层面。他“看”到，那毒云并非纯粹的能量聚合体，其核心是由数十道扭曲、充满了污秽、堕落、毁灭法则意味的邪异符文构成，这些符文与整个“九幽锁灵大阵”的死寂基调隐隐相合，却又更加狂暴、更具侵略性和腐蚀性。它们如同寄生在阵法主体上的毒瘤，疯狂汲取着阵法的能量壮大自身。但也正因为其与阵法关联紧密，其能量结构、运行轨迹也必然受到阵法基础规则网络的制约！

“毒云核心下三尺，有一处能量涡旋极不稳定！是其吸纳阵法能量的关键接口，也是弱点！其与主阵的稳定连接，依靠的是左上方那三道呈品字形交叉的暗影符文锁链！” 陈骏语速极快，声音因透支而异常沙哑，嘴角甚至渗出了一缕血丝，“玄诚子师兄！用‘净天地神咒’符胆本源之力，攻击那涡旋正下方，扰乱其能量汲取！所有修炼纯阳、烈焰、雷霆功法的道友，将真气凝聚一点，集中轰击那三道暗影符文的交叉节点，断其根基！”

玄诚子闻言，面露决绝，猛地一咬舌尖，一口饱含精元的心头热血喷在手中那枚紫金色、布满玄奥纹路的玉符上。玉符顿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夺目的纯阳金光，宛如一轮小太阳，化作一道净化邪恶的金色光箭，撕裂昏暗，精准地射向毒云核心下方！与此同时，圆阵中所有修炼火属性、雷属性或纯阳功法的队员，不顾经脉欲裂的痛楚，齐声怒吼，将体内所剩无几的真气毫无保留地逼出，化作烈焰、雷光、金芒，汇成一股至阳至刚的能量洪流，紧随金色光箭，轰向那三道暗影符文的连接点！

“嗤——嗤啦啦——轰！！”

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浸入万年玄冰，又似阳春白雪遇上烈烈骄阳，刺耳至极的能量湮灭声与剧烈的爆炸声接连响起！纯阳正气与污秽邪能发生了前所未有的猛烈冲突、相互湮灭！那团巨大的毒云剧烈地翻滚、扭曲、收缩，最终在一声沉闷的爆鸣中，从内部彻底瓦解，化作漫天腥臭扑鼻的绿色烟尘，被几名符箓师拼尽全力打出的最后几道“清风化雨符”勉强吹散向峡谷两侧！

再次险之又险地化解了灭顶之灾！陈骏凭借其对规则脉络近乎逆天的洞察力，又一次于必死之局中，为众人撬开了一线生机！

然而，代价是惨重且无法忽视的。连续两次超越极限地催动“弈”意进行这种超精细、高负荷的规则感知与精准指挥，对陈骏心神的消耗堪称恐怖。他身形剧烈一晃，再也支撑不住，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脸色由苍白转为金纸，气息瞬间萎靡下去，若非阿蛮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几乎要瘫软在地。而队员们为了执行他那不容有失的指令，不惜透支本源发动攻击，导致防御瞬间出现致命空隙。就在毒云爆散、众人心神稍松的刹那，数支蕴含阴煞之气的弩箭和几道诡异莫测的诅咒法术趁隙而入，顿时又有三名漕帮好手和一名天师府真传弟子惨叫着倒下，一人在众人眼前化为腥臭的脓血，另一人则瞬间被吸干精气化为枯骨干尸！

伤亡在以惊人的速度增加。圆阵的范围被迫不断缩小，地上躺满了伤亡的同伴，鲜血几乎将谷底的碎石染成了暗红色。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极度的疲惫、深入骨髓的悲愤与一丝难以掩饰的绝望。随身携带的丹药即将耗尽，丹田内的真气接近枯竭，就连张彪这样的铁汉，挥舞盾牌格挡箭矢的手臂也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虎口崩裂，鲜血淋漓。崖顶敌人的攻势却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反而因为两次精心准备的杀招被破而变得更加疯狂、更加不计代价！吴渊那令人作呕的狞笑声和嘲讽声不时从崖顶传来，如同跗骨之蛆，折磨着众人濒临崩溃的神经。

“陈兄弟……咱们……弟兄们快撑不住了……还能……撑多久？” 张彪喘着粗气，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虎目中充满了血丝与泪光，望着身边不断倒下的弟兄，心如刀绞。

陈骏强忍着神魂仿佛被撕裂般的剧痛和身体极度的虚弱，依靠在阿蛮身上，目光缓缓扫过周围那一张张浴血奋战、却依旧将最后希望寄托于自己的脸庞，一股源于灵魂深处的不屈与责任感如同岩浆般喷涌。他深吸一口带着浓重血腥与焦糊味的空气，用尽全身力气，声音虽微弱，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坚定：

“撑下去……直到最后一息！只要心跳未止，意志不灭，就绝不放弃！他们越是想将我们碾碎，我们就越要证明……生机的顽强！这阵法……绝非完美无缺！我能感觉到……它的运转……因我们的挣扎已现滞涩……机会……一定会在绝境中诞生！”

他的话，如同在即将被黑暗彻底吞噬的荒野中点燃的一簇微弱却顽强的篝火，再次照亮了众人近乎枯竭的心田，重新点燃了那名为“希望”的星火。是的，只要陈骏这双能窥见规则真相的眼睛还未闭上，只要他那不屈的意志还在，就仍有一线生机！

然而，陈骏内心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希望是何其渺茫，如同风中残烛。他的“弈”意消耗已近油尽灯枯，对身体和神魂的反噬越来越大，不知还能支撑几次这样的极限感知。而敌人显然还远未动用全力，那位始终未曾真正露面的教尊，或许就在某处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如同猫戏老鼠。

就在圆阵防线摇摇欲坠，众人意志濒临崩溃的极限边缘，陈骏那几乎要熄灭的“弈”意，如同回光返照般，再次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异常、转瞬即逝、却又无比清晰的规则波动！这一次，波动的源头并非来自地面的“九幽锁灵大阵”，也非崖顶的攻击，而是源自……峡谷一侧那看似浑然一体、坚不可摧的岩壁深处！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与这座镇压一切的邪恶阵法能量流，产生了一种极其隐晦、微弱、却充满了排斥与对抗意味的共鸣！

“那是……” 陈骏疲惫至极的眼中，猛地爆射出一抹难以置信、却又混合着绝处逢生般狂喜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