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弈世间 第156章 追兵不止

帝国南洋水师龙旗舰队的强势介入，虽然暂时击退了“血骷髅”海盗舰队的明面围攻，却并未能斩断“净世教”那如同附骨之疽、无孔不入的追杀网络。赵擎川参将以铁腕手段接管“青鹞号”及所有幸存人员，并将那名昏迷的海盗头目作为关键要犯严密看管于特制的囚船之上，意图将其押解回帅府，作为揭开“净世教”神秘面纱的核心突破口。然而，这个以“净化天道异端”为使命的神秘组织，其潜藏的实力与渗透的深度，显然远超常人想象。庞大的帝国舰队簇拥着两艘备受瞩目的“目标”船只，踏上了返回帅府的航程，但整支舰队从上至下，都弥漫着一种挥之不去的、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与紧张气氛，仿佛有一张无形的巨网，正随着他们的航行而缓缓收紧。

航行的第三日，黄昏悄然降临，如血的残阳将无垠的海面浸染成一片凄厉而广阔的殷红，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不祥。舰队正航行在一片海图标注为“千礁迷域”的复杂水域，这里暗礁星罗棋布，水道迂回曲折，巨大的礁石如同沉睡的海怪，在暮色中投下狰狞的阴影。突然，位于舰队最前方担任警戒哨戒的快艇，猛地敲响了急促得令人心悸的警讯铜锣！尖锐的锣声撕裂了黄昏的宁静！只见七八艘体型异常狭长、通体漆黑如墨、船帆上用近乎隐形的暗灰色丝线绣着诡异漩涡标志的快船，如同从地狱缝隙中钻出的鬼魅，借助犬牙交错礁石的掩护，悄无声息地从数个刁钻的角度同时滑出！它们并非不自量力地直冲庞大坚固的水师战阵，而是凭借其匪夷所思的灵活性与速度，如同训练有素的狼群，以惊人的默契进行高速迂回穿插，其战术目标明确到了极致——绕过舰队外围的护卫舰只，直扑被牢牢拱卫在阵型中央的那艘经过加固改造的囚船，以及紧邻其侧、伤痕累累的“青鹞号”！

这些来袭的快船，攻击方式极其诡异且刁钻狠辣。它们绝不轻易进入重型弩炮的有效射程进行危险的接舷战，而是充分利用其超乎寻常的机动性，如同烦人的海蚊，在远程武器的射程边缘不断游弋、骚扰。船上装备的特制弩炮，发射的并非寻常箭矢或火箭，而是一种箭簇上精心绑缚着龙眼大小、呈墨绿色的蜡丸的古怪弩箭。这些弩箭的射击目标并非船体或人员，而是刻意地、精准地射向囚船与“青鹞号”周围的海面！箭矢入水或撞击礁石，蜡丸应声破裂，瞬间释放出大团浓稠如化不开的墨汁、却又散发着强烈刺鼻腥臭与淡淡硫磺味的诡异黑雾！这些黑雾扩散极快，迅速在海面上弥漫开来，不仅极大地干扰了了望手的视线，遮蔽了舰船之间的呼应，更可怕的是，这黑雾似乎蕴含着某种奇异的能量，能够扭曲光线折射、严重干扰甚至使罗盘指针疯狂旋转失灵，甚至对暴露在雾中的水手的精神产生一种迷惑、迟缓的负面效果！

“是‘障目水鬼’！各舰保持镇定，严守阵位！弓箭手集中火力，驱散靠近的箭矢！弩炮手听令，封锁其可能的迂回路径，不要盲目追击！”赵擎川屹立于旗舰“镇海”号的舰首，脸色铁青，声音如同滚雷般传遍整个舰队，显示出丰富的临敌经验。他显然认出了这种阴损而难缠的袭扰战术。训练有素的水师战舰闻令而动，迅速调整阵型，箭雨如飞蝗般泼洒向那些试图靠近的黑色快船，重型弩炮也发出沉闷的咆哮，用密集的火力网试图限制其活动空间。

然而，这水面上的骚扰，仅仅是为了掩盖真正的杀招！就在整个舰队注意力都被这些神出鬼没的快船所吸引的紧要关头，数道如同鬼影般迅捷、几乎与幽暗海水融为一体的黑影，凭借高超的水性，悄无声息地潜游至了囚船和“青鹞号”的船底之下！这些水下袭击者口衔闪烁着幽蓝寒光的分水刺，全身皮肤涂抹着特制的、能完美伪装于海水的油彩，动作矫健得非人，竟能长时间潜伏于冰冷的海水中。他们使用特制的、带有强大吸盘的攀附工具和水下专用的、能够无声钻凿船板的精巧器械，开始对两艘关键船只的船底进行破坏！

“水下有敌袭！小心凿船！各船注意水下动静！” 高高的了望塔上，眼尖的水手发出了撕心裂肺的警告，声音中充满了惊骇。

刹那间，舰队阵型出现了一阵忙乱。经验丰富的水师士兵们反应迅速，纷纷向船体周围的水下投掷密集的倒钩渔网、释放特制的、带有铃铛的预警索，更有甚者，将数枚点燃引信、能在水下剧烈燃烧并产生强光和气爆的“雷火罐”狠狠砸入海中！“轰！轰！”几声闷响从水下传来，海面翻滚起白色的浪花和浑浊的气泡。一阵短暂而激烈的水下搏杀后，几团殷红的血花在船体周围的海面上晕染开来，几名偷袭者被成功击杀或逼退。然而，囚船的船底仍被凿开了一个不大的口子，海水汩汩涌入，虽经水手们拼死抢修暂时堵住，但航速明显慢了下来。而“青鹞号”也因闪避不及，船体水线附近被凿出了几道深浅不一的伤痕，所幸未及要害。

陈骏在“青鹞号”那间被临时封锁、却依旧能感知外界的船舱内，清晰地“看”到了这次袭击的精准、狠辣与不计代价。对方的目的简单而明确：不惜一切代价，要么救走那名知晓内情的俘虏，要么……干脆利落地将其彻底灭口！更让他心底泛起寒意的是，在那些水下袭击者被水师反击逼出水面的瞬间，他凭借超凡的“弈”意，捕捉到他们眼中一闪而过的、与那名海盗头目如出一辙的、混合着宗教般狂热与近乎麻木的冰冷眼神，以及他们身上散发出的、一丝极其微弱却同源的那股令人灵魂战栗的、属于黑袍面具人的冰冷死寂气息。这些都是“净世教”精心培养、完全被洗脑的、真正的死士！

赵擎川勃然大怒，却并未失去理智。他下令舰队加速，派出数艘灵活的小型战船清剿残余的黑色快船。但那些袭击者一击不中，毫不恋战，立刻借助复杂礁石区的掩护和逐渐降临的夜幕，如同潮水般退去，消失得无影无踪，展现了极高的战术素养。

这次有惊无险却令人脊背发凉的袭击，像一盆混合着冰碴的海水，浇在舰队每个人的心头。它**裸地证明了“净世教”不仅势力庞大、手段诡异，更对帝国水师精锐舰队的行动路线、编成乃至可能的反应了如指掌！甚至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于严密护卫下发动如此精准而致命的突袭！整个舰队的气氛变得更加凝重，夜间航行实行严格的灯火管制，巡逻的岗哨增加了一倍，所有人都紧绷着神经。

然而，追杀并未因此停歇，反而变本加厉。航行的第五日，舰队试图冒险穿越一片在海图上被猩红标记、名为“沉雾湾”的海域。这片海域常年被一种灰白色的、浓得化不开的厚重雾气所笼罩，这里的雾气非同寻常，其中似乎蕴含着某种能够干扰神魂感应、扭曲方向感的奇异能量波动，即便是经验最丰富、依靠星辰和磁石导航的老领航员，在此地也需凭借最精密的仪器和代代相传的秘传海图，小心翼翼地进行推算，才能勉强辨明方向，稍有不慎便会迷失。就在整个舰队如同盲人骑瞎马般，在能见度极低的浓雾中缓慢穿行时，异变再生！

从浓雾的最深处，四面八方，突然响起了一种缥缈不定、诡异莫名、仿佛能直接渗透灵魂屏障的歌声！那歌声非男非女，音调古老而邪异，旋律忽而如怨如诉，催人泪下，忽而又高亢入云，刺人耳膜。听到这歌声的水手，不少人都出现了明显的精神恍惚、头晕目眩、甚至产生幻觉的症状，有人痴痴傻笑，有人惊恐尖叫，更有甚者如同梦游般走向船舷，险些跌入冰冷的海中！

“是‘塞壬海妖之歌’！封闭听觉！凝神静气！稳住心神！”赵擎川脸色再变，运起深厚的内力，声如洪钟，试图以音波功震醒被迷惑的士兵，驱散那诡异的精神侵袭。

陈骏在密闭的舱室内也清晰地听到了这无孔不入的歌声，那声音仿佛能穿透厚实的木板，直接作用于识海深处，引动人的心魔。他立刻摒弃杂念，全力运转“弈”意，在灵台构筑起一层无形的精神屏障，才勉强抵御住那持续不断的精神侵蚀。他敏锐地感知到，这歌声中蕴含着一套极其隐晦、歹毒的精神攻击法门，其能量波动与那海盗头目意识深处那道冰冷的精神枷锁，以及黑袍面具人散发出的威压，有着某种同源的联系！这无疑是“净世教”的又一记阴狠手段！

在浓稠的雾气中，隐约可见几艘造型更加诡异、船体狭长如刀、帆影模糊、如同传说中漂泊的幽灵船般的帆影，它们并不靠近攻击，只是如同跗骨之蛆般，远远地缀着舰队，持续不断地吟唱着那惑人心智的妖歌。同时，它们似乎还在以一种奇异的方式，引导着周围雾气的流动与聚集，试图将整个舰队引入暗礁遍布、漩涡潜藏的死亡陷阱，或者逼向更加未知的危险区域。

水师舰队凭借严明的纪律和将领们以自身修为强行稳定军心，勉强稳住了阵脚，没有发生大规模的骚乱，但航行速度不可避免地大减，整个舰队的士气也受到了严重的打击，一种无声的恐慌在蔓延。赵擎川权衡再三，不得不痛苦地下令舰队再次改变航向，耗费大量时间，试图绕开这片被诡异歌声统治的恐怖雾区。

接连不断、方式各异的袭击，虽然最终都被有惊无险地击退或摆脱，但“净世教”展现出的那种如影随形、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执着，神出鬼没、防不胜防的袭击方式，以及层出不穷、诡异莫测的非常规手段，让舰队中的每一个人，从最高将领到普通水兵，都深刻地意识到，这次面对的敌人，其难缠、可怕与不择手段的程度，远超以往任何海盗或敌对势力。他们就像隐藏在深海中的剧毒水母，不知何时就会伸出致命的触手。而被重重保护、却也因此成为最显眼目标的囚船与“青鹞号”，无疑时刻处于风暴的中心。

深夜，赵擎川的旗舰“镇海”号指挥室内依旧灯火通明。一份由信鸽传来的、封着火漆的紧急密报，被亲兵神色凝重地送到了他的案头。赵擎川拆开密报，借着手下，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眉头紧紧锁成了一个川字。密报上的信息触目惊心：通往南洋水师帅府的几条主要航道附近，近两日均发现了多股不明身份的船只在进行高频度、可疑的侦察活动；更令人不安的是，有未经证实但来源可靠的情报暗示，帅府内部高层可能出现了泄密或被渗透的迹象！如果继续按照原定航线返回帅府，整个舰队很可能在不知不觉中，陷入对方精心布置的、规模更大的天罗地网，后果不堪设想！

赵擎川背负双手，在舱室内踱步良久，窗外是漆黑如墨、充满未知危险的大海。他面临着两难的抉择：按原计划前行，风险巨大，可能全军覆没；但若改变航线，又能去向何方？最终，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做出了一个极其艰难而冒险的决定。他秘密召见了伤势稍稳的陈骏以及经验老道的周老大。

“情况有变，远超预估。”赵擎川开门见山，语气沉重得仿佛压着千钧重担，“‘净世教’势力渗透之深、布局之广，已非寻常匪类。原定返回帅府的航线，恐已布满杀机，帅府方向亦恐生变数，不再安全。为保全关键人证、物证，以及……尔等性命，本将决定，舰队即刻起，彻底改变航向！”

他走到巨大的海图桌前，手指重重地点向一片用猩红色醒目标记、画着狰狞骷髅头与湍急漩涡符号、旁边标注着“腐瘴海”三个令人望而生畏大字的广阔海域。

“我们将绕道此地，冒险穿越‘腐瘴海’的外围边缘区域，从西南方向进行大迂回，最终抵达帝国沿海的另一处秘密军港——‘潜龙湾’。”赵擎川的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此航线凶险异常，堪称九死一生。海中不仅潜伏着各种剧毒怪鱼、巨型海兽，更遍布致命的暗流漩涡，天空常年笼罩着具有腐蚀性的诡异瘴气，据说那片海域空间紊乱，地磁异常，罗盘完全失灵，乃是航海者公认的绝地、死地。但也正因其极度险恶，环境恶劣至极，‘净世教’的势力再大，也难以在此进行大规模部署和有效追踪。这，是我们目前唯一的、也是风险最高的选择。”

陈骏和周老大凝视着海图上那片象征着死亡与未知的、令人心悸的猩红区域，心头都像是被压上了一块巨石。“腐瘴海”的恐怖恶名，他们早有耳闻，那是连最胆大包天、刀头舔血的海盗都闻风丧胆、绝不敢踏足的禁忌海域，素有“鬼海”之称。但眼下形势逼人，继续沿着看似安全的航线前进，无疑是将自己送入敌人精心准备的口袋阵，十死无生。而闯入“腐瘴海”，虽然前途未卜，凶险万分，但至少，还有一线渺茫的生机。

“我们没有更好的选择了。”陈骏深吸一口带着咸腥与压抑气息的空气，迎向赵擎川那充满疲惫与决断的目光，沉声说道，“一切听从将军安排。”

周老大面色凝重，嘴唇动了动，最终也只是沉重地点了点头，表示服从命令。

当庞大的舰队在深夜中悄然改变航向，调整风帆，朝着那片在月光下仿佛弥漫着不祥绿光的、传说中的死亡之海缓缓驶去时，一种悲壮而压抑的气氛笼罩了每一艘战舰。所有人都明白，他们刚刚勉强摆脱了明处一波接一波的追杀，却又不得不主动踏入了一个更加危险、充满未知恐怖与自然之怒的绝地。海面上那些如影随形的追兵或许暂时被甩开了距离，但“净世教”那无所不在的阴影，以及那片被称为“腐瘴海”的、吞噬了无数生命的恐怖海域本身，都如同两把达摩克利斯之剑，一明一暗，高悬在每个人的头顶，预示着前路的艰险远超想象。

陈骏站在“青鹞号”那微微摇晃的船头，手扶冰冷的栏杆，望着远方海平线上逐渐弥漫起来的、带着一种不祥的、如同尸体**般的灰绿色诡异雾气，感受着空气中渐渐增强的、混合着硫磺、腐烂海藻以及某种难以名状的酸性气味的微弱气流，眼神无比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