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归 第165章 林妖

定睛看去，饶是以厉寒见惯了红衣紫玉这等绝色，以及修真界各种奇人异士的心性，也不由得为眼前女子的容貌气质所摄，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惊艳与警惕。

此女容貌极美，却并非红衣的妖娆或紫玉的清冷，而是一种带有侵略性和危险性的、如同淬毒罂粟般的美。

她的肌肤苍白得近乎透明，仿佛终年不见阳光的深闺贵女，却又隐隐能窥见皮肤下淡青色的纤细血管，平添几分诡异与脆弱感。一双眼睛极大，瞳色是极为罕见、深邃如同漩涡的幽紫色，眼波流转间，变幻莫测——时而如同初生婴孩般纯真懵懂，仿佛不谙世事；时而又流转着蚀骨媚意，勾魂夺魄；但在那媚意之下，却又藏着仿佛万年玄冰般的冰冷残酷，仿佛视众生为蝼蚁，随时可以肆意碾碎。她的唇色却异常红艳，如同刚刚饱饮过温热的鲜血，与苍白的肌肤形成强烈对比，妖异夺目。

她整个人的气质，更是混合了多种矛盾的特质。大部分时候，她看起来慵懒散漫，嘴角总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仿佛洞悉世间一切却又毫不在意的玩味笑意，带着一种被极致娇宠养出来的漫不经心。但在那慵懒之下，却又隐隐流露出被极度娇纵而养成的任性傲慢，以及属于魔道巨擘深入骨髓的、视规则如无物的邪气。

她的情绪似乎转换得极快，可能上一秒还在巧笑倩兮，如同天真少女，下一秒就可能因为一句话、一个眼神不如意，而瞬间面露残忍杀机，翻脸无情。给人一种美丽却致命、难以捉摸的强烈感觉。

她不喜传统魔修那种沉闷的黑袍。身上穿着一袭以暗红为底、墨紫与鸦青纹路交织的华美衣裙，款式颇为大胆，露出了线条优美的精致锁骨和一双白皙如玉、未着鞋袜的玲珑赤足。衣料似乎是某种妖蛛丝或鬼蚕丝所织，在废墟略显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幽的、如同水波般的微光。裙摆之上，用更深的丝线绣着若隐若现的、仿佛在挣扎的骸骨与怒放的血色莲花纹样，邪异而华丽。

身上环佩叮当，却绝非俗世珠宝。绾发的是一根造型奇特的、如同缩小的人骨般的发簪，末端缀着几颗不断吞吐着微弱魂火的魂珠；纤细的手腕上戴着一串银色小铃铛，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清脆声响，那声音似乎带着某种惑乱心神的魔力；雪白脖颈上悬挂的项链，吊坠赫然是一枚封印着一只小小怨灵的晶石，那怨灵在其中无声嘶嚎。她的指甲修剪得尖利，涂抹着与唇色相呼应的暗红色丹蔻，仿佛刚刚掐断了谁的咽喉。

随着她的靠近，一股极淡的、混合了某种冷冽异香与一丝若有若无血腥气的独特味道，悄然弥漫开来。当她目光落在厉寒身上，那幽紫色的瞳孔似乎颜色加深了一丝，周身也浮现出极其淡薄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血色与紫色交织的光晕。

此人，正是号称千面妖女的，中州第一大魔宗——天魔宗，那位修为已达元婴后期的大修士宗主林九幽的独生爱女——

林妖！

就在林妖现身的刹那，厉寒脑海中如同电光石火般，瞬间闪过了关于此女的一切信息！

他在妖星海域时便深知，那片群岛乃至更广阔的修真界，其背后真正的格局，往往是由中州那些巨擘般的宗门和家族在暗中博弈、把持。对那片传说中的修行圣地、强者如云的中州，厉寒内心始终怀有一份向往与忌惮，因此曾花费不少心力，通过各种隐秘渠道，了解过中州那些站在云端的人物与势力。

而眼前这位林妖，正是他重点关注过的对象之一！

天魔宗宗主林九幽的独女！那位元婴后期大修士视若珍宝的掌上明珠！号称千面妖女，性情莫测，手段诡谲，在中州年轻一代中，是无人敢轻易招惹的存在！

厉寒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一股冰冷的寒意沿着脊椎直冲头顶。

怎么会是她？！这种身份的人物，怎么会出现在西洲这偏僻之地的黑水泽？！

巨大的震惊之后，便是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以林妖的身份和其背后天魔宗的能量，想要捏死他厉寒，恐怕比碾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不，甚至连“碾死”都谈不上，或许只是一个念头，一道传讯，便有无数强者愿意代劳，让他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这世间。

退意，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与这等存在产生交集，无异于玩火**！

然而，此刻转身就逃？那更是取死之道！在对方已经注意到自己的情况下，任何不恰当的举动都可能引来雷霆一击。

电光火石间，厉寒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与退意，脸上挤出一个尽可能显得自然、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惊讶”与“恭敬”的表情，硬着头皮，上前一步，拱手行礼，声音尽量平稳：

“在下林山，见过林仙子。不知仙子驾临，方才多有冒犯，还望仙子海涵。”

他报出了自己常用的假名，姿态放得极低。

身后的红衣与紫玉，虽然不清楚林妖的具体来历，但见厉寒如此郑重甚至带着一丝忌惮，也立刻心领神会，齐齐敛衽行礼，不敢有丝毫怠慢。

让厉寒感到有些意外的是，林妖并未流露出任何世家子弟常见的嚣张跋扈之气。她那双幽紫色的眸子在厉寒身上流转片刻，红艳的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竟也微微颔首还礼，声音带着一种慵懒而奇特的磁性：

“无妨。倒是道友反应迅捷，出手果决，令人印象深刻。我叫林妖。”

她的态度看似随意，甚至称得上“平和”，丝毫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仿佛刚才那记足以轰杀筑基中后期的天魔手印，真的只是一场无伤大雅的误会。

厉寒心中非但没有放松，反而更加警惕。事出反常必有妖！这等人物，越是表现得平易近人，背后可能隐藏的算计就越深。

“仙子谬赞了，在下愧不敢当。”厉寒语气依旧恭敬，心中飞速盘算着脱身之策，“不知仙子在此，可是为了探寻这黑水泽之秘？若是在下打扰了仙子清静，这便告辞。”

林妖却轻轻摆了摆那戴着惑心铃铛的玉手，笑道：“相逢即是有缘，何必急着走呢？这黑水泽广阔无边，机缘各凭本事，谈不上打扰。”她目光扫过厉寒身后的红衣与紫玉，尤其在她们那绝色的容颜和恭顺的姿态上停留了一瞬，幽紫色的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更何况，能在此地遇到如道友这般人物，以及两位如此出色的妹妹，倒是让这枯燥的探索，多了几分趣味。”

她话语亲切，甚至带着几分赞赏，仿佛真的将厉寒当成了可以平等交谈的对象。

厉寒心中念头急转，知道此刻强行离开反而显得心虚，只得顺势应道：“仙子言重了。能得仙子青眼，是在下的荣幸。”

于是，在这片上古废墟的入口处，出现了一幅颇为诡异的画面——一方是来历神秘、背景滔天的天魔宗少主，一方是谨慎戒备、内心叫苦不迭的西洲散修，两人竟如同多年未见的老友般，你一言我一语地攀谈起来。

林妖似乎对厉寒颇感兴趣，问及他来自何处，师承何派，对此地有何看法。厉寒自然是半真半假，将自己伪装成一个有些机缘、有些实力，但出身寻常的海外散修，对黑水泽的了解也仅限于道听途说和方才的探索。

而林妖也并未透露自己的真实目的，言语间多是些无关痛痒的闲谈，或是带着考校意味地探讨一些修炼上的问题。她的见识广博，对魔功、鬼道、乃至炼尸之术都有独到的见解，往往寥寥数语，便让厉寒有茅塞顿开之感，心中更是凛然——此女绝非徒有虚名之辈！

两人言笑晏晏，气氛看似融洽和谐。若有外人路过，恐怕真会以为这是一对相交莫逆的道友在此偶遇叙旧。

然而，唯有身处其中的厉寒才能感受到，在那看似平和的笑容与话语之下，潜藏着何等深沉的暗流。林妖那幽紫色的眸子，仿佛能洞穿人心，每一次看似随意的扫视，都让厉寒有种被剥开伪装、直视灵魂深处的错觉。

他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小心应对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既不能显得过于无知平庸，引起她的轻视和可能的随手抹杀，也不能表现得过于突出，引来她更深层次的探究和……或许存在的、猫捉老鼠般的“兴趣”。

这场看似友好的攀谈，对厉寒而言，不啻于一场心力交瘁的凶险博弈。他只想尽快找到机会，摆脱这位美丽却致命的“千面妖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