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城根,骡马市。
白日里牲畜嘶鸣、人声鼎沸的喧嚣早已散尽,死寂笼罩。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牲畜粪便、**草料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血腥与污垢混合的腥臊气味。
穿过几排散发着恶臭、如同巨兽残骸般的牲口棚和堆积如山的杂物,前方是一片彻底被帝都繁华灯火所抛弃的荒凉死地。乱石嶙峋,如同怪兽獠牙刺破积雪。
荒草丛生,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如同垂死者的头发。几座孤零零、塌陷大半的坟包在惨淡的月光下投下扭曲拉长的黑影,如同匍匐的恶鬼。夜枭站在枯枝上,发出凄厉如同鬼哭的啼叫,更添十分阴森。
乱葬岗的最深处,一个被枯萎藤蔓半掩着的塌陷地洞口,如同沉睡巨兽张开的咽喉,无声地吞噬着黑暗。洞口边缘,歪歪斜斜插着两盏灯笼。
那灯笼的骨架不知是什么野兽的惨白腿骨制成,蒙皮灰败如同人皮,里面燃烧着的并非烛火,而是一种幽幽的、惨绿色的磷火!绿光摇曳不定,如同无数鬼眼在眨动,将洞口几个影影绰绰、沉默如同石雕般的身影映照得如同地狱守门的恶鬼。
这些人打扮怪异而肮脏,有的裹着油腻发亮的破烂皮袄,有的穿着紧身夜行衣,脸上或戴着狰狞可怖的兽骨面具,或涂抹着诡异扭曲的油彩,眼神麻木冰冷,如同看待死物,腰间、背后鼓鼓囊囊,显然都带着见血封喉的凶器。
这就是鬼市的入口。一股混杂着劣质烟草的呛人烟气、不知名草药的刺鼻怪味、新鲜或陈旧的血腥气以及一种淡淡的、如同墓穴深处的尸臭的诡异气息,从洞口深处幽幽飘散出来,钻进鼻孔,直冲脑门,令人胃里翻江倒海,头皮阵阵发麻。
无影如同壁虎般紧贴附着在距离洞口十几丈外一堵半塌断墙的浓重阴影里,他的身体轮廓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平板无波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金属摩擦,清晰地传入项易耳中。
“世子,前方鬼门关。规矩:亮青子交买路钱,进门三不买——活物、香粉、铁器。疑人勿进,进则生死自负。属下在此接应,半个时辰若不见您出…” 那死寂如同古井的眼中,极其罕见地闪过一丝决绝的寒芒,如同刀锋出鞘前最后一瞬的冷光。
“明白。守好退路,就是你的军令。”项易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听不出丝毫波澜,仿佛即将踏入的不是龙潭虎穴,而是寻常街市。他紧了紧身上那件散发着浓重霉味的旧斗篷,将破旧毡帽的帽檐压得更低,只露出一双在黑暗中依旧锐利如淬火匕首、燃烧着幽暗火焰的眼睛。他拖着那条剧痛的伤腿,一步步,坚定地走向那两盏散发着惨绿幽光、如同招魂幡般的磷火灯笼。
洞口那几个如同石雕般的身影,冰冷麻木如同毒蛇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如同实质的刀子在刮擦他的皮肤。一个脸上带着半张锈迹斑斑、如同恶鬼獠牙的铁面具、身材异常高大魁梧的壮汉,如同门神般挡在路中央。他喉咙里发出一阵含混不清、如同砂石摩擦的低吼,带着浓重的血腥气:“亮青子,交钱,十两雪花银,买路,买命。” 一只布满厚厚老茧和狰狞疤痕、如同蒲扇般的大手,带着不容拒绝的压迫感伸了过来。
项易默不作声,如同哑巴。他从怀中摸出一小块带着体温的银子——正是之前从玉带桥刺客尸体上摸来的散碎银两,约莫十两左右,轻轻放在那壮汉摊开的、粗糙如同树皮的手掌上。同时,他右手看似随意地撩开斗篷下摆,动作自然流畅。腰间,那柄造型古朴厚重、锏身乌沉似千年寒铁、棱角狰狞如同恶龙脊骨的浑铁锏柄,在惨绿磷火的映照下,闪过一道幽冷、内敛却足以让行家心惊肉跳的微光。
“哼。”铁面壮汉掂量了一下手中冰凉的银子,那双隐藏在面具孔洞后的眼睛,如同毒蛇般扫过那乌沉冰冷的锏柄,鼻子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带着浓重警告意味的冷哼,侧身让开了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道路。他那冰冷如同跗骨之蛆的目光,一直死死黏在项易的背影上,直到他瘦削的身影完全没入洞口那浓得化不开、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之中。
甫一踏入洞口,一股难以形容的、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阴冷湿气,混杂着各种刺鼻到极点的怪味——腐烂草药、血腥、汗臭、尸臭、劣质烟草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甜腻腻的诡异香气——如同实质的潮水般扑面而来,浓烈程度比外面强了十倍不止!
通道是向下倾斜的天然溶洞,被人为粗暴地拓宽过,两侧怪石嶙峋,姿态狰狞扭曲,如同无数择人而噬的鬼怪在黑暗中窥伺。石壁上,每隔一段距离便嵌着一盏同样散发着惨绿幽光的磷火灯笼,光线昏暗摇曳,将经过的人影拉扯得如同舞动的妖魔,在嶙峋的石壁上投下张牙舞爪的影子。
通道里人影幢幢,摩肩接踵,却异常安静,只有压得极低的、如同鬼语般的交谈声、压抑的咳嗽声以及金属、物品摩擦碰撞的细微声响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叠加,气氛压抑沉重得如同铅块,几乎让人喘不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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