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血惊神阙 第131章 铁衣铸生机

项易走出静室，将门轻轻合上，隔绝了内里渐渐复苏的生机与外界愈发沉重的压力。他立于廊下，仰头望向天际。晨曦已然大盛，但光线落在身上，却并无多少暖意，反而映得他眉宇间那份与年龄不符的沉凝愈发清晰。混沌道基自行运转，缓慢汲取着天地间稀薄的能量，修复着方才疗伤带来的细微损耗，也让他更清晰地感知到这片天地灵气的贫瘠与死寂，如同被某种无形之力层层抽吸过一般。

他知道，这或许便是项胤禛那邪功带来的影响之一，南疆，正在缓慢失血。

他并未立刻返回自己的居所，而是转身走向王府深处另一处更为隐秘的所在，那由玄稷亲自掌管、存放各类机密文书与奇物的地方，名为秘藏阁。推开那扇看似普通、实则内嵌精钢的木门，一股陈年墨香与淡淡防虫药草的气息混合着新纸的味道扑面而来。

玄稷正伏案于一堆散乱的兽皮与纸卷之后，眉头紧锁，羽扇搁在一旁，手指沾着墨渍，正全神贯注地临摹一枚玉片上那些扭曲的符文。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却闪烁着兴奋与疲惫交织的光芒。

“世子。”他站起身，指了指桌案，“您带来的这些东西，着实……惊人，却也艰深晦涩至极。”

项易走过去，目光扫过那些被玄稷小心翼翼分类的物品：几块色泽暗淡、灵气微弱的矿石。那本令人不适的《万蛊噬心秘录》被单独放在一个铜盘里，周围撒着一圈石灰。几枚玉片被郑重地放在软布上，还有那枚淡蓝玉佩，此刻安静地躺在一个铺着黑色绒布的盒子里，再无异常。

“先生辛苦了，可有所得？”项易问道。

玄稷深吸一口气，拿起一张他刚刚临摹失败的、墨迹晕染的符纸，苦笑道：“只得皮毛，甚至可能谬以千里。这些符文蕴含的至理，非我辈凡人能轻易理解。其运转似需特殊能量引导，而非简单的笔墨形似。还有这些阵法图示……”他指向另一张画满了复杂几何线条与节点的绢布说道：“其结构精妙，涉及天地能量流转与空间变化，若无相应力量激发，恐怕连其万分之一的效用都难以再现。”

他顿了顿，语气转为凝重：“不过，也并非全无头绪。那本毒经虽邪恶，但其中记载的某些矿物特性、植物毒性混合反应，或许可以借鉴，用于淬炼兵器锋刃，或制造一些守城用的毒烟、毒火。我已令绝对可靠的工匠在隔绝的山谷中秘密尝试，但成效与风险皆未可知。”

说完见他又拿起那枚记载《基础阵法解析》的玉片道：“这其中有一种名为厚土阵的简易阵法，描述其能引地脉微力，小幅增强特定区域的稳固性与防御力。我在想，若将其极度简化，或许能尝试刻印在关键隘口的巨石或地基之上，不求其真能引动地脉，哪怕只能让墙体更坚固一丝，在承受投石轰击时多支撑片刻，也是好的。只是……刻印所需材料、如何引导那所谓的微力，仍是难题。”

项易静静听着，心中明了此事之艰难远超预期。将另一个体系的知识化为己用，绝非一蹴而就。他拿起那枚《低阶符箓大全》的玉片，神识沉入，很快找到了关于金刚符与神行符的记载。

“先生看这两种。”项易将关于金刚符和神行符的基本信息传递给玄稷，“其原理似乎是预先将特定结构的能量封存于特制载体之中，使用时以微弱气血或精神力激发，你等虽无灵力，但军中悍卒气血旺盛，精神凝练，若能将符箓结构极度简化，改用某些能微弱共鸣气血的材料承载，或许能制造出效果十不存一，却能在关键时刻起效的一次性物品。”

玄稷眼中精光大盛，猛地一拍额头：“世子此言，如拨云见日。气血……精神……这或许是一条可行的思路。无需理解其深奥原理，只求模拟其形，引动自身气血产生类似效果。对，对，我立刻着手试验。”他仿佛瞬间注入了新的活力，立刻重新扑到案前，拿起新的绢布和特制的、掺入了少许得自毒修那边暗红色矿石粉末的墨汁，开始再次尝试勾勒那简化了无数倍的金刚符纹路。

项易没有打扰他，目光落在那枚淡蓝玉佩上。他伸出手，指尖即将触碰到玉佩时，体内那丝道殒天倾血脉再次传来微不可察的悸动，这一次，不再是渴望，而是一种极淡的、近乎本能的排斥与警惕。玉佩本身却毫无反应，静默如初。

这诡异的感应，究竟预示着什么，是福是祸？

他收回手，不再尝试。目前信息太少，妄加揣测无异于自寻烦恼。当务之急，是提升自身实力，应对即将到来的更大风暴。

“先生，这些灵石于我修炼或有助益，我先取用一些。”项易从冷千绝的储物戒指中取出那十块灵气最为精纯的下品灵石和五十块普通碎灵石。

玄稷头也不抬，挥了挥手道：“世子尽管取用，此物于我等目前如同鸡肋，留在世子手中方能物尽其用。”

项易收起灵石，又看了一眼沉迷于符文世界的玄稷，悄然退出了秘藏阁。他知道，铁衣计划的推进，注定缓慢而充满不确定性，但这颗种子已经播下，只能耐心等待。

回到自己的院落，项易屏退左右，开启了几处简单的、得自玄稷初步研究的警示小布置。他盘膝坐于榻上，取出那十块下品灵石置于周身。

灵石温润，散发着柔和而精纯的能量波动。项易凝神静气，运转星枢引功法，丹田内的混沌气旋缓缓加速旋转，产生出一股强大的吸力。

刹那间，精纯的灵气如同受到无形牵引，从灵石中汹涌而出，化作十道肉眼可见的乳白色气流，争先恐后地涌入项易体内。这股灵气精纯浓郁，远非外界稀薄天地灵气可比。

混沌道基来者不拒，如同饥渴的海绵，疯狂吞噬炼化着这海量灵气，将其转化为精纯的混沌真元。项易的经脉微微鼓胀，传来舒畅之感。真元迅速充盈着近乎干涸的丹田，并流转全身，滋养着血肉筋骨，修复着最后一些暗伤，甚至隐隐推动着修为向前迈进。

修炼不知时日，当项易再次睁开眼时，周身那十块下品灵石已然光芒尽失，化为齑粉。他感受着体内澎湃的力量和愈发坚实的根基，眼中闪过一丝满意。这些灵石的效果，比预想的还要好。

他估算着时间，该去看看无影他们的情况了。

就在他起身，准备前往静室之时，怀中的淡蓝玉佩，毫无征兆地，再次微微一热。

这一次，热意持续了约莫三息时间，并且，不再是单纯的温热，而是带着一种极其细微的、有规律的震颤，仿佛在无声地传递着某种讯号。

几乎同时，项易体内的道殒天倾血脉猛地一颤，一股冰冷、暴戾、充满毁灭意味的意念如同沉睡的凶兽被骤然惊动，虽一闪即逝，却让他浑身汗毛倒竖。

项易猛地顿住脚步，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这不是巧合。

一次或许是意外，两次可能是感应，这第三次，带着明显规律性震颤的发热，连同血脉的剧烈反应，绝对意味着什么。

是追踪，是警告，还是……召唤？

他猛地转身，目光如电，射向秘藏阁的方向。是那枚玉佩的问题。还是说，有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正在靠近镇南关，触发了这枚玉佩及其背后所关联的某种机制。

与此同时，距离镇南关数百里外，南荒深处，一片终年云雾缭绕、瘴气弥漫的原始山林上空。

一道淡蓝色的剑光如同划破灰暗天幕的流星，悄无声息地滑行着。剑光之上，立着一名身穿月白道袍、面容清矍、眼神锐利如鹰隼的中年道士。他腰间悬挂着一枚玉佩，其造型纹路，竟与项易手中那枚淡蓝玉佩有着七分相似，中心同样是一个古体漱字，只是色泽更深，灵光更盛。

道士手中托着一个罗盘状的法器，指针正微微震颤，指向镇南关的方向。

“奇怪……”道士低声自语，眉头微蹙，“千绝师侄的魂灯熄灭前最后传来的波动，确指向此地无疑。但这漱玉佩的共鸣反应为何如此微弱且古怪。时而清晰，时而几乎断绝，仿佛被什么力量干扰遮蔽，方才那一瞬间的强烈悸动又是何故？”

他名唤玉衡子，乃是寒江剑派戒律堂的一位执事，灵枢境引星期大成的修为。冷千绝乃是其师兄的爱徒，天资不凡，下山历练时魂灯骤然熄灭，师门震动。因其最后传来的讯息提及南疆异状与道殒天倾这等禁忌词汇，宗门高度重视，特派精于追踪与阵法的玉衡子前来查探。

玉衡子凭借宗门秘法与冷千绝魂灯残余的感应，一路追踪至此。他手中的溯光镜能感应到同源漱玉佩的细微波动，本该清晰指引方向，但此刻镜中的感应却混乱不堪，仿佛那枚玉佩处于一种极不稳定的状态，或者说，被某种极其诡异的力量场笼罩着。

“莫非千绝师侄的玉佩已然损毁。或是落入了他人之手，被强行镇压？”玉衡子沉吟着，“还有那道殒天倾……莫非世上真有此种悖逆血脉存世。若真如此，此事关乎太大，绝非千绝师侄一人之事，甚至关乎整个云州修真界的安危秩序。”

他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无论是因为冷千绝之仇，还是因为可能存在的禁忌血脉，他都必须要查个水落石出。

他再次催动溯光镜，镜面光华流转，试图锁定那紊乱波动的源头。然而，那感应依旧飘忽不定，时强时弱，难以精准定位。

“好诡异的遮蔽手段……”玉衡子面色凝重起来，“看来这南疆边陲之地，比想象的要复杂得多。不能贸然闯入，需得先弄清情况。”

他并非莽撞之人。对方能击杀冷千绝，又能干扰漱玉佩的感应，其实力或手段绝不简单。更何况，若真有道殒天倾血脉现世，其本身便是巨大的变数和危险。

玉衡子掐了个诀，剑光一敛，落向下方的密林。他决定先隐匿行踪，在镇南关外围仔细观察一番，同时通过宗门秘法，尝试联系可能也在附近活动的其他同门或交好的修士，交换信息，甚至……或许该将初步发现上报师门，请求更多支援。

他降落在一株巨大的、枝叶虬结的古树树冠之中，气息彻底收敛，仿佛与树木融为一体。他取出一枚传讯玉符，以神念刻入信息：“南疆镇南关有异，千绝师侄玉佩反应异常，疑遭强力干扰或镇压。另，道殒天倾之疑未消，恐有大变。请附近同门速来汇合，并上报戒律堂长老知悉。”

玉符化作一道微光，瞬间消失在天际。

玉衡子目光幽深地望向镇南关的方向，那里，在他的灵识感知中，气血冲霄，军煞之气浓烈，却也同样死寂贫瘠，仿佛一片正在缓慢枯萎的土地。

“项易……镇南王世子……”他喃喃念着从帝都流传过来的信息，眼中闪过一丝疑虑，“一个边藩世子，如何能杀得了千绝师侄，又能干扰漱玉佩。莫非其背后另有高人，或是……他本身便是那异数？”

他决定，今夜便要去那镇南关外近距离探查一番，但要极度小心，绝不轻易暴露。

帝都，九重宫阙深处。

项胤禛负手立于那巨大的星图之前，玄阴龙佩悬浮于他身前，表面那几丝裂纹似乎黯淡了一些，但依旧醒目。他脸色平静，但眼底深处旋转的，是比深渊更冷的寒意。

一名全身笼罩在黑影中、气息近乎虚无的人影跪伏于地，声音干涩毫无起伏：“……南疆最新线报，项易修为疑似再有精进。其于昨夜独自斩杀四名疑似修士的刺客，过程不详，战场残留能量混乱狂暴，难以分辨具体路数。战后，项易闭关不出，镇南王府戒备愈发森严，尤其是一处名为秘藏阁的所在及世子院落，我等安插最深的两枚棋子，试图靠近探查，一死一失踪，疑似触发了某种未知的警戒手段。”

“未知的警戒手段？”项胤禛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是修士的手段，还是别的什么？”

“回陛下，不像已知的任何修士手法，能量反应极其隐晦且……混杂，难以界定。但效果狠辣，触发即死，毫无预警。”黑影人回道。

项胤禛指尖轻轻敲击着灵玉桌面：“看来，朕这位好堂孙，得到的造化比预想的还要有趣。不仅能吞噬煞气，还能运用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了。那些闻着腥味去的鬣狗，看来也不全是废物，至少逼出了他一点底牌。”

他顿了顿，问道：“江湖与修真界的反应如何？”

“陛下圣明。关于项易身负魔血、吞噬气血修炼的传闻，经过多方渲染扩散，已在江湖底层和部分散修中小范围流传，引起不少骚动和贪婪。万虫谷已有正式门人出现在南疆附近，似在调查其记名弟子失踪之事。寒江剑派亦有踪迹显现，动作更为隐蔽。还有其他几股大小不一的势力，似乎也在暗中观望。但截至目前，尚无玄幽境以上的高手明确介入。”

“玄幽境……”项胤禛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那些老怪物，一个个惜命得很，不到确有惊天利益或威胁切身，绝不会轻易下场。这点风波，还不足以让他们动心。看来，火候还不够。”

他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算计：“传讯给蛮族中的血觋，告诉他，朕可以再提供一批血晶。让他自行抉择，是否要再组织一次进攻。规模不必太大，但要足够惨烈，死的人要够多，产生的煞气要足够浓，朕要看看，项易那小子，还能不能吞得下，又能吞多少。也要让那些观望的鬣狗们看看，这块肉，到底有多肥美，值不值得他们扑上来撕咬。”

“另外……”他补充道：“将项易可能拥有能快速提升修为、甚至助人突破瓶颈的异宝的消息，巧妙地放出去。说得模糊些，留给那些贪婪之辈足够的想象空间。”

“是。”黑影人领命，身形一晃，便如同融入阴影般消失不见。

项胤禛独自望着星图上那代表南疆的、晦暗不明的区域，手指轻轻点在上面。

“项易，让朕看看，你这颗棋子，究竟能搅动多大的风云。你吞噬得越多，成长得越快，吸引来的贪婪目光也就越多……朕很期待，当你和你那苦苦支撑的南疆，被来自四面八方的明枪暗箭彻底淹没时，会是何等光景。你的一切挣扎，最终都只会成为朕的养料。”

他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却蕴含着主宰众生命运的冷酷与绝对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