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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哨站前方的空地上传来阵阵嘈杂声，有人高喊着什么，隐约听得出是主持人正在介绍接下来的流程。
随即，一阵广播声响起，扩音器的音效略显失真，却不妨碍声音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
“现在是——原防卫军士兵代表的致辞时间，请大家肃静。”
人群开始向演讲台聚集，哨站周围空地本就不大，此刻挤满了前来参加抚伤日活动的市民和军属，里三层外三层将演讲台团团围住，有的站在护栏边上，有的直接爬上了路灯和高台。
卡戎眯起眼，望了眼那个方向，眉头微挑：“嗯，按照扶伤日的行程安排，现在应该是防卫军代表演讲了，看样子正式开始了……要不要过去听听？”
她说着摸了摸下巴，目光扫过演讲台旁摆放的官方旗帜和横幅，语气中不无理智和观察者的警惕。
众人目光不约而同地转向狄安娜。
只见她正在盯着人群发呆，尾巴一甩，整个人已经轻盈地跃上了车顶，坐姿慵懒，碧青的蛇尾随意垂落，眨也不眨地看着人群——又看了一眼自己周围这群至少比她高半个头的家伙们，瘪了瘪嘴。
“你们去看看吧。”狄安娜懒洋洋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在风声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一边说，一边悠哉悠哉地甩了甩尾巴，动作潦草，语气松垮，似乎真对即将开始的演讲毫无兴趣。
可站在她身边多年的铃和哲都知道，她不是个真正会错过热闹的人。
哲侧头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你不是最喜欢看热闹的吗？今天怎么改性子了？”
“今天来的人太多了……”狄安娜低头扫了一眼哨站那边正渐渐汇聚的人潮，嘴角撇了撇。风中裹着汗味、香烛味、还有香水和尘土的混合气息，她的鼻子微微皱了一下，“我可不想被人群挤成肉饼。”
铃一愣，随即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
“我不去了，”狄安娜低声说着，摇了摇尾巴，那条碧青的蛇尾懒懒地拖在车顶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甩着，“我就在这儿等你们。”
铃张了张嘴，终究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几人刚转身准备出发，狄安娜忽然又喊了一声：“哎，铃。”
“哎，铃。”狄安娜忽然又叫住了铃。
铃下意识回头：“嗯？”
狄安娜撑着肘，懒懒地朝她挥了挥尾巴：“帮我听听那个人讲了什么。”
铃眨了眨眼：“你还说你不想去。”
“我嘴上说不要，你就不能给我说一说？”狄安娜动了动，姿势更加随意，把脑袋搁在手臂上，声音却微微低了几分。
他们离开后，狄安娜就那样静静地坐在车顶。
“好啦好啦，回来讲给你听。”铃笑着摆摆手，终于随队伍挤入人潮中。
他们离开后，狄安娜便沉静下来，静静地坐在车顶，整个身体微微后仰，她望着远处缓缓升起的白色焚香烟柱，一缕缕飘进天边，仿佛模糊了整片哨站与天空的边界。
远处的旗帜随风猎猎作响，铁架上老旧横幅已被风雨侵蚀得褪色，标语上的字隐约还能辨认出几个苍白的字眼。
人群涌动的声音、广播器的破音、人们的低语交织成一片模糊的背景音，而她就像被从这一切中抽离出来了一样。
车顶不高，但从这个角度望过去，正好能看到人群最外圈晃动的肩膀和头顶。半晌后，狄安娜支起一只手肘撑尾巴上，下巴搭着手，目光懒散地扫过那些攒动的人影，眼神慢慢飘远。
她忽然把脸埋进臂弯里，闭了闭眼。
有点……想鼠鼠了。
风继续吹，话筒“嗞啦”一声微响，空地的演讲正式开始。
不知过了多久，熟悉的脚步声踩碎远方的喧哗，一行人终于从人群中钻了出来。卡戎走在最前，脸上神情凝重；铃紧随其后，眼神复杂而沉静。
“诶，你们这么快就……”狄安娜刚想开口，铃已经冲她摆了摆手。
“那个演讲的人，正是我们要找的内森。”
狄安娜挑了下眉。
铃简单复述了一遍演讲内容：内森以原防卫军士兵代表的身份，在台上陈述了旧都沦陷那晚的混乱与无助，讲述了他哥哥里忒与自己之间未竟的誓言。他最后说，他不会让兄长的牺牲沉没在废墟中，也希望像他一样留下来的“残兵”能够继续活下去，找出那些背后的真相。
“现在大家都围着内森在说话，”铃耸肩，“不等人群散了，我们就直接过去。”
狄安娜点点头，跳下车顶。
内森看到他们一行人时，眼里明显闪过一抹松快。他走过来，第一句便是向几人再次表达感谢，尤其是对当时救下他的“狄安娜小姐”郑重鞠了一躬。
随后他神色一黯，提起哥哥时语气里透出几分悔意：“我一直以为我能保护他……但最终我一个人都没能救下。”
气氛短暂沉默。
卡戎直接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你之前让我今天来找你，是有什么事？还有，今天那几位家属，是你通知他们来的？”
内森点点头，从随身的防卫军便携盒里取出一个旧款录音盘，他把它郑重地递给卡戎：“这是我在哥哥遗物里找到的，这个应该……可以解开你所有的疑惑。”
卡戎接过来，哲帮忙用便携终端接上后，音轨在耳机和周围的小型扩音器里缓缓流淌出来。
【……喂，喂喂，嗯，录像带已经确认正常工作，这里是来自里拉小队的，给我们小狙击手的留言。】
【大家，准备好了吗？我数三、二、一……】
【恭喜你迎来了加入里拉小队的第1000天纪念日！】
【喂！你们几个也太不整齐了！队长，能不能重录啊？这么重要的纪念日，纪念礼物也必须完美才行！】
熟悉的声音，一个个响起，里拉小队的每一位成员都在用最轻松的语气调侃她、鼓励她。
……
【还有，如果你见到塞勒涅，你也会喜欢她的，不过她也喜欢红豆包，估计你们会打架的……】
【但我最最最开心的，是在孤儿院那段时间，和她一起做蛋糕、偷偷吃草莓，还有……】
那声音轻轻笑了一下。
【我很幸福，有塞勒涅，有你，有大家……】
音轨最后，是一段用口琴吹奏的旋律——《归乡》。
旋律温柔而悠远，像一片风吹过荒原，又像走在没有尽头的回廊。
卡戎沉默地听完了整段录音，泪水早已悄然滑落，指节死死按在播放器上。她忽然想起最后看到队友们的那个瞬间，那些人不是害怕，不是后悔，而是带着释然、坚定，还有对她的信任。
她缓缓关掉了播放器，看向内森。内森轻轻点了点头：“我一个朋友，知道了你的事。他现在正在组建一支全新的战队……目的和我一样，都是查清楚旧都那场灾难背后的真相。”
卡戎眼中重新凝起神色：“嗯。”
她看向众人，终于开口：“……其实，我以前用‘卡戎’这个名字，是因为我不觉得自己有资格用自己的代号。那是她的名字，是她撑起这个队的名字。我只是个幸存者，一个替代品。”
她顿了顿，看向塞勒涅，神情中带着一丝迟疑。
“我只是想……记住她。”
塞勒涅听录音就又红了眼圈，听卡戎这样说，她低声回道：“我……你用她的代号……我不怪你。”
卡戎点点头，正欲说出自己的真名，却被哲抢先一步打断：“那你还准备回防卫军吗？”
“嗯，应该会的。”卡戎思考了一下应了一声，又抬头面向哲和铃，“你们呢？”
兄妹对视了一眼。哲垂下眼帘，铃轻声说：“我们……还不够强。”
哲点点头：“在这次事件里，我们认识到了自己的不足……没法保护任何人。”
铃看向狄安娜，神情复杂，而狄安娜只是在一旁静静看着，似乎什么都听到了，也什么都没说。
铃轻声补了一句：“我们现在，还远没有强大到保护好你，也没有强大到，把我们的事情和你们和盘托出，对不起。”
卡戎露出一个平和又释然的笑：“没关系……你们曾是我的绳匠。”她的语气很轻，但眼神却极为坚定：“我会把这份记忆，一直封存在脑海里，作为我的珍藏。”
说完这句，卡戎转过身，目光落在了站在一旁的塞勒涅身上，略微踌躇片刻后，她还是开口了：“那个……你要不要和我一起？”
塞勒涅愣了一下，低头思索几秒，眼神从卡戎的脸上移开，转向远方的空洞。
片刻后，她轻轻摇了摇头，语气温和却坚定：“算了……我会去查的，不过会用自己的方法。”
卡戎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转而看向塞勒涅身边的狄安娜。
她刚抬手，正准备开口。
这时，一个略显拘谨的声音打断了她：“打扰了。”
几人转头，只见两名穿着便衣的治安局人员领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过来。是佐伊。
“嗯，佐伊小姐有话要和你们说。”
几人的目光齐齐落在佐伊身上。
而佐伊站在原地，先是怔怔地看着他们，眼中情绪复杂难明，随后忽然朝着内森和卡戎深深地鞠了一躬。
除了内森，其余人几乎都明白她在鞠躬时所包含的情绪和理由。那是对过去的补偿，对死者的歉意，也是对现存者的道歉。
她直起身，语气平稳：“我知道……里拉小队牺牲的具体坐标。”
佐伊没有再多说，她将一个便携数据芯片递给卡戎，“这就是我所知道的一切，愿它对你们有用。”
她没有多做停留，说完之后便在治安局两人的护送下离开，只留下那个芯片在风中晃动着寒光。
塞勒涅看了一眼卡戎手中的数据芯片，神情一动，像是做了什么决定，随即转向狄安娜，伸手轻轻拉了拉她的手。
“陪我一起去看看，好不好？”
狄安娜一愣，随即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但尾巴缠了缠对方手腕，算是回应。
卡戎也上前一步：“我也想去。”
铃沉吟片刻，目光扫过这三人，轻声说道：“那我来给大家引路吧。”
于是，一个新的决定悄然达成。
他们彼此对视，就这样，几人约定好了三天后再见。
风再次掠过空地，旧横幅依然猎猎作响，在这个不被记录在册的黄昏时刻，一段新的旅途，正悄悄开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