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故事选集 第6章 山神娶妻1

樵夫齐大川背着竹篓，踩着晨露往深山里走去。他今年四十有五，是村里最好的采药人，一双粗糙的大手能分辨出上百种草药的特性。今天他要去的是人迹罕至的老鹰岭，那里据说生长着珍贵的七叶灵芝。

爹，早点回来。十六岁的女儿小荷站在茅草屋前，手里攥着刚蒸好的玉米馍馍。她眉眼清秀，像极了她早逝的娘亲。

齐大川接过馍馍塞进怀里，摸了摸女儿的头：天黑前准回来，你把门闩好。

山路越来越陡，齐大川攀着藤蔓向上爬。正午时分，他忽然听见一阵奇异的风声，像是有人在低声吟唱。拨开一丛茂密的灌木，眼前豁然开朗——一个隐藏在山坳里的村落出现在眼前。

青瓦白墙的房屋错落有致，田间稻穗金黄饱满，几个穿着古怪服饰的村民正在劳作。最引人注目的是村中央那棵三人合抱粗的古槐树，树干上缠满了红绸带。

外乡人？一个沙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齐大川转身，看见一位拄着蛇头拐杖的白发老者，眼睛浑浊却透着精光。

齐大川连忙作揖：老丈，在下是山下的采药人，误入宝地，还望见谅。

老者上下打量他，忽然笑了：既是山神指引来的，便是缘分。老朽是这青槐村的村长，客人不如到寒舍喝杯茶？

跟着村长穿过村子，齐大川注意到这里的女子都戴着银质额饰，走路时铃铛叮当作响。奇怪的是，年轻女子寥寥无几，大多是些中年妇人。

村长的屋子比别家宽敞，墙上挂着一幅褪色的神像——一个虎头人身的神只，双目如炬。

这是我们供奉的山神老爷。村长递来一碗香气奇特的茶，每年秋分，山神都要娶一位新娘，保佑我们风调雨顺。

齐大川手一抖，茶水洒了几滴：娶新娘？

是啊。村长意味深长地笑了，十六岁未嫁的姑娘，要经过神选。被选中的是福气，全家都能得到山神的恩赐。

回村的路上，齐大川心绪不宁。山神娶妻的传说他听过不少，但亲眼见到信奉这种习俗的村落还是第一次。天色渐暗，他在岔路口做了标记，决定改日再来探寻这神秘的山谷。

转眼半月过去，齐大川带着晒干的草药去镇上贩卖。回程时，他特意绕路又去了青槐村。这次他带了些盐巴和针线作为礼物，村民们对他的态度明显热络了许多。

“齐大哥，过几日就是我们村的丰收祭，你也来吧。一个叫阿牛的年轻人邀请道，有酒有肉，还有神选仪式，热闹得很。

齐大川本想拒绝，却鬼使神差地答应了。回家后，他看着正在绣花的小荷，忽然有了个念头。

闺女，爹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丰收祭这天，青槐村张灯结彩。小荷穿着她最爱的水红色襦裙，好奇地东张西望。齐大川没告诉她山神娶妻的事，只说带她见识不一样的民俗。

祭典在古槐树下举行。村民们围着篝火跳舞，鼓声震天。忽然，鼓点一变，人群安静下来。村长穿着绣满符文的黑袍走到中央，手里捧着一个青铜匣子。

吉时已到，请适龄女子上前。

十二个十六七岁的姑娘走出人群，小荷也在其中——她刚才被几个热情的女孩拉了过去。齐大川想阻拦，却被阿牛拦住：李大哥，这是荣耀，别担心。

村长打开匣子，取出一枚铜镜，在每位姑娘面前照过。当镜子照到小荷时，镜面突然泛起诡异的红光。

山神选中了新娘！村长高喊，村民们齐刷刷跪倒在地。小荷茫然地站在原地，脸色煞白。

齐大川冲上前把女儿护在身后：这是做什么？我女儿不是你们村的人！

村长露出神秘的微笑：山神不问来处，既是神选，便是天意。三日后的子时，花轿会来接新娘。

回村的路上，小荷一直发抖。齐大川安慰她：别怕，爹不会让任何人带走你。但他心里清楚，这事没那么简单——青槐村的人不会轻易放弃他们的神选新娘。

第二天清晨，齐大川家的门被敲响。门外站着阿牛和几个村民，抬着两个沉甸甸的红木箱子。

这是聘礼。阿牛打开箱子，一箱是白花花的银锭，另一箱是华丽的嫁衣首饰，山神赐福，你们家从此富贵无忧。

齐大川冷着脸把箱子推出去：拿走！我女儿不嫁什么山神！

阿牛的表情变得阴森：”齐大哥，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山神的新娘从来没人敢拒绝，否则...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当天夜里，齐大川把女儿托付给山下的亲戚，自己则带着猎刀和雄黄粉返回青槐村。他要在送亲前夜潜入村子，看看到底是什么妖魔鬼怪在作祟。

月光如水，齐大川潜伏在古槐树的阴影里。子夜时分，八个穿着红衣的村民抬着一顶绣着虎纹的花轿来到树下。村长手持铜铃，念念有词地绕着轿子转了三圈。

吉时已到，迎新娘——

奇怪的是，轿子里空空如也。村民们却像抬着什么重物似的，步履沉重地向深山走去。齐大川悄悄尾随，发现他们进了一个隐蔽的山洞。

洞内别有洞天。穿过狭窄的隧道，眼前是一个巨大的天然溶洞，中央矗立着一座石砌庙宇，门楣上刻着山神府三个大字。

轿子被抬进庙内，村民们跪拜后匆匆离去。齐大川等他们走远，蹑手蹑脚地靠近庙门。从门缝中，他看到了一幕骇人的景象——

庙中央的石床上盘踞着一只体型巨大的老虎，毛色金黄，额头上有一道月牙形的白纹。更可怕的是，它正在用爪子解开那件嫁衣，仿佛在等待新娘的到来。

齐大川浑身发冷。原来所谓的山神娶妻，竟是虎妖食人！他想起村里缺少的年轻女子，胃里一阵翻腾。

突然，虎妖抬起头，鼻子抽动着：生人气？它的声音低沉沙哑，完全不似野兽。

齐大川屏住呼吸，慢慢后退。就在这时，他的猎刀不慎碰到了石壁，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谁在那里！虎妖猛地站起，身形开始扭曲变化，转眼间竟化作一个魁梧的男子，只是脸上还留着虎纹，眼睛在黑暗中闪着绿光。

齐大川转身就跑，身后传来虎妖愤怒的咆哮。他拼命奔出山洞，借着月光往山下逃去。树枝抽打在脸上，他也顾不上疼，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必须救出小荷，绝不能让女儿成为虎妖的盘中餐！

回到亲戚家，小荷正坐在油灯下等他，眼睛哭得通红。齐大川紧紧抱住女儿：别怕，爹找到办法了。

次日黄昏，一队红衣人果然来到亲戚家门前。齐大川早已布置妥当——他给小荷穿上嫁衣，却在衣服内层缝满了雄黄粉；他自己则带着浸过雄黄的箭矢，埋伏在送亲队伍必经的山路上。

花轿晃晃悠悠地向深山行去。齐大川心如刀绞，但为了彻底除掉虎妖，他不得不让女儿冒这个险。

山洞深处，虎妖化身的男子迫不及待地掀开轿帘。就在他伸手去抓小荷的瞬间，女孩猛地扬起衣袖，一大蓬雄黄粉扑面而来。

虎妖发出痛苦的嚎叫，面部开始扭曲变形，贱人！我要活吃了你！

小荷趁机逃出轿子，却被虎妖一爪拍倒在地。千钧一发之际，一支羽箭破空而来，正中虎妖右眼。

放开我女儿！齐大川从暗处冲出，手中猎刀寒光闪闪。

虎妖怒吼着拔出箭矢，身形暴涨，转眼变回巨虎原形。它扑向齐大川，却被早有准备的猎人侧身躲过。齐大川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将里面的雄黄粉全部撒向虎妖口鼻。

雄黄是山精野怪最怕的东西。虎妖痛苦地翻滚着，皮毛开始冒烟。齐大川趁机拉起女儿往外跑，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凄厉的虎啸。

你们逃不掉的...山神...永存...

跑出山洞，齐大川没有停步，一直拉着女儿跑到安全地带才停下。小荷浑身发抖，嫁衣已经破烂不堪。

爹，那到底是什么？

齐大川擦去女儿脸上的尘土：不是什么山神，是只害人的虎妖。它借着村民的迷信，每年都要吃掉一个姑娘。

父女俩连夜逃回村子，第二天就带着官府的人马杀回青槐村。然而当他们赶到时，整个村子已经空无一人，连那棵古槐树也枯萎了。山洞里的神庙坍塌成废墟，只有几根虎毛和一堆白骨证明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后来，齐大川带着女儿搬到了县城。小荷长大后嫁给了一个正直的捕快，生了一对儿女。每年清明，她都会在院子里种一株槐树苗，纪念那些被虎妖残害的姑娘们。

至于青槐村和山神娶妻的传说，渐渐成了当地人茶余饭后的话题。有人说曾在深山里见过一只独眼的老虎，额头上有一道月牙形的白纹。但谁也不知道，那是真实存在的妖怪，还是人们心中对未知恐惧的投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