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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道的尽头，豁然开朗。
一股远比通道内浓郁百倍的精纯烬气混合着古老苍凉的气息扑面而来，其中还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的、仿佛心跳般的波动。
陆凡踏出通道，站在一处断崖般的平台上。
眼前是一个难以想象的巨大地下空间。
头顶非是岩壁，而是一片暗红色的、如同凝固熔岩般的穹顶，散发着微弱的光热，照亮了下方的景象。
一座庞大无比的城池废墟，静静地匍匐在深渊之中。
建筑风格粗犷、古拙，完全由暗红和黑曜色的巨石垒砌而成，大多已经倾颓，只剩下断壁残垣，无声诉说着曾经的辉煌与最终的寂灭。
城市的街道宽阔，但空无一物，只有厚厚的灰烬沉积。
许多建筑上还能看到那些独特的暗银色金属纹路，只是大多黯淡无光。
整座城市死寂得可怕，只有那微弱的心跳波动，从城市的最中心处传来。
那里，隐约可见一个高出周围建筑的圆形祭坛轮廓。
陆凡身形如一片没有重量的落叶，从断崖上飘然而下，落在废墟城市的街道上。
脚步落在积年的灰烬上，没有发出丝毫声音。
他沿着城市中央最宽阔、直通祭坛的大道前行。
两侧是崩塌的神殿、废弃的居所、还有某些用途不明的巨大环形设施。
空气中弥漫的烬气精纯而暴烈，但对九窍玲珑体而言，却如同补品，被双臂剑窍和身体本能地汲取、转化。
风青依似乎对这座城市残留的某种锐意很感兴趣，偶尔会点评一句：“煞气凝而不散，此族生前，当是善战之辈。”
墨璇玑则更关注那些建筑结构和残留纹路：“布局暗合地脉，引煞为用，自成循环。
可惜，核心已失，循环断绝。”
越靠近中心，那股微弱的心跳波动越是清晰。
终于，陆凡抵达了城市的中心。
这是一个极为广阔的圆形广场，地面由完整的黑色巨石铺就，打磨得异常光滑，上面蚀刻着巨大的、复杂的同心圆纹路，与那些暗银色金属上的纹路同源，但规模宏大千百倍。
广场中央，是一座高达九层的阶梯式圆形祭坛。
祭坛通体由那种暗红色、布满孔洞的“烬渊石”砌成，祭坛表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古老符号和图案。
祭坛的顶端，断然不是供奉着神像或珍宝。
只有一团约莫人头大小、微弱跳动着暗红色火焰。
火焰的光芒十分黯淡，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而在火焰的中心，静静悬浮着一颗婴儿拳头大小、布满蛛网般裂纹、完全失去了光泽的暗红色晶核。
那微弱的心跳波动，正是从这颗布满裂纹的晶核中传出。
“烬石之心？”墨璇玑的声音带着一丝了然，“难怪此地烬气虽浓，却如无根之萍。
此物乃此地脉、此族文明能量汇聚之核心，如今濒临崩碎，仅存一丝本能悸动。”
“蕴含的太阳星煞力倒是精纯，可惜已是死物，灵性尽失。”风青依语气平淡，带着一丝可惜。
陆凡站在祭坛之下，仰望着那团微弱的火焰和其中的晶核。
九窍玲珑体与那晶核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共鸣，但那共鸣中充满了枯寂与衰亡之意。
他沉默地看着，面具下的脸庞没有任何表情波动。
就在这时
轰隆！
远处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伴随着隐隐的喧哗和魔气波动。
紧接着，杂乱的脚步声、怒吼声、兵甲碰撞声由远及近，迅速朝着广场方向涌来！
不过十几次呼吸的时间，只见广场周围的数条街道入口处，黑压压地涌进来大量的魔族！
为首的正是那个烈甲魔族天才锟燎，他脸色铁青，身上铠甲有破损的痕迹，显然强行破开墙壁和通过通道费了不少力气。
他身后，跟着数十名烈甲魔族精锐，个个魔气升腾。
旁边，是影刺魔族和魅魔族的队伍，虽然人数稍少，但气息阴冷诡谲。
更后面，还跟着其他几个小部落的魔族，以及一些零散的、之前提前进入秘境的独行魔族。
加起来，足有数百之众！他们身上大多带着伤，眼神凶狠，显然在下来的途中经历了厮杀和陷阱，此刻看到这宏伟的地下城市和中央祭坛，尤其是祭坛顶端那团即便微弱也散发着精纯能量的火焰时，眼中顿时爆发出贪婪的光芒！
“果然有宝贝！”
“那是……烬火核心？不对，感觉更古老！”
“抢！”
魔族们顿时躁动起来。
然而，当他们目光扫过空旷的广场，最终凝聚在祭坛下那道孤身而立、戴着玄色面具的青衫身影时，喧哗声不由得一滞。
又是他！
他竟然比他们所有人都先到！而且看样子，已经在这里站了一会儿了。
锟燎的目光死死盯住陆凡，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他踏前一步，赤发飞扬，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和魔族对人族天生的轻蔑：
“人族虫子！果然是你搞的鬼！竟敢屡次戏耍我等！”
他环视四周，见己方人多势众，胆气顿壮，语气更加嚣张：“识相的，立刻滚开！这祭坛上的宝物，不是你这种低贱人族有资格沾染的！否则，今日便将你碎尸万段，让你形神俱灭！”
其他魔族也纷纷鼓噪起来，各种污言秽语和威胁如同潮水般涌向陆凡。
“区区人族，也敢独吞宝物？”
“杀了他！祭坛上的东西，各凭本事！”
“看他那装神弄鬼的样子就讨厌！”
数百道充满杀意和贪婪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压在陆凡身上。
魔气连成一片，使得广场上的空气都变得粘稠而压抑。
面对这铺天盖地的敌意和数百魔族的包围，陆凡却仿佛未闻。
他甚至没有转身。
依旧背对着群魔，仰头望着祭坛顶端那团微弱的火焰，如同在欣赏一件与己无关的古物。
只有他周身三尺之内，空气依旧平静，所有的喧嚣、杀意、魔气，靠近时都如同泥牛入海，消失无踪。
这种极致的漠视，彻底激怒了以锟燎为首的魔族。
“找死！”
锟燎怒吼一声，再也按捺不住，化神境的修为轰然爆发，周身魔纹亮如熔岩，一拳轰出！
狂暴的魔火凝聚成一颗巨大的赤红骷髅头，发出凄厉尖啸，撕裂空气，朝着陆凡的后心狠狠撞去！
这一拳，他含怒而发，毫无保留，誓要将这可恶的人族轰杀成渣！
随着锟燎出手，其他魔族也仿佛收到了信号，各种魔功、骨刺、暗影、魅惑法术，如同狂风暴雨般，朝着那孤寂的青衫身影倾泻而去！
数百魔族的联手攻击，魔气滔天，瞬间将陆凡的身影淹没！
轰！
无数魔功、烈焰、骨刺、暗影汇聚成的毁灭洪流，将陆凡原本站立之处彻底吞没。
狂暴的能量炸开，激起漫天灰烬，连坚硬的黑色石板广场都被犁出深深的沟壑。
锟燎脸上露出残忍的快意，他相信，在这一击下，那装神弄鬼的人族必定尸骨无存。
然而，能量乱流稍歇，灰烬缓缓飘落。
所有魔族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瞳孔骤缩。
只见爆炸中心，一道挺拔的身影依旧静静站立。
周身三尺，一道凝实如纯金琉璃般的球形光罩，将一切攻击稳稳隔绝在外。
光罩之上，隐约有细微玄奥的剑纹流转，散发着万法不侵、亘古不破的意境。
剑罡护体！而且，是毫发无伤！
陆凡缓缓转过身。
面对数百魔族惊骇欲绝的目光，他抬手，轻轻摘下了脸上的玄色面具。
面具滑落，露出一张足以让天地失色的容颜。
肌肤莹润如玉，五官完美得如同天道亲手雕琢，每一处线条都蕴含着极致的和谐与超越性别的俊美。
尤其是那双眸子，深邃如同亘古星空，此刻却只有冰封万物的淡漠。
这种美，超越了种族、性别，直击灵魂本源。
“呃啊”
魅魔族方向，为首那名妖娆女子，在看到这张脸的瞬间，双眼猛地翻白，口中发出一声难以自抑的尖利呻吟，浑身剧烈颤抖，竟直接瘫软在地，身下溢出一小片湿痕。
极致的视觉冲击与灵魂层面的魅惑反噬，让她当场失态，功法反噬！
“那……那张脸……”
“天字诛魔令！他是陆凡！那个域外天魔！”
死寂之后，是更加剧烈的恐慌爆发！
所有魔族，无论种族，都认出了这张被四象议会烙印在诛魔令顶端的脸！
那个被描述为屠戮生灵、对四象星构成终极威胁的恐怖存在！
他竟然就在这里！就在他们面前！
锟燎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之前的嚣张跋扈被无边的恐惧取代，牙齿都在打颤：“域外……天……天魔……”
陆凡目光平静地扫过眼前这些因恐惧而僵直的魔族，如同神明俯视蝼蚁。
他开口，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情绪，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魔族的灵魂深处：
“我是域外天魔。”
“那你们呢？”
他嘴角微不可察地勾起一抹极淡、却邪气凛然的弧度。
“你们，是什么魔？”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怖剑意，以他为中心，轰然爆发！
这剑意并没有煌煌正气，而是带着一种漠视众生、玩弄规则的邪异与玲珑变幻！
玲珑剑意之邪！
无色无形的剑意如同水银泻地，瞬间掠过整个广场，笼罩了所有魔族。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没有血肉横飞的场景。
那数百魔族，包括化神境的锟燎，只是身体猛地一僵。
下一刻，在他们惊恐万状的眼神注视下，他们的肉身无论是强横的烈甲魔躯，还是诡异的影刺魔身，或是妖娆的魅魔之体如同风化的沙雕，无声无息地开始崩解。
化作最细微的尘埃，混入广场上积累了千万年的灰烬之中。
不过眨眼之间，数百具强大的魔族肉身，彻底湮灭，仿佛从未存在过。
广场上，只剩下数百个半透明、惊恐扭曲的魔族灵魂，茫然地漂浮在原地。
他们看着自己虚幻的双手，又看看周围同样只剩下灵魂的“同伴”，最后看向祭坛前那个俊美如神、邪异如魔的青衫身影。
无边的死寂和彻底的懵逼，笼罩了每一个灵魂。
陆凡看也没看那些呆滞的灵魂，重新将玄色面具覆回脸上，遮住了那惊世的容颜。
面具隔绝了容貌，却掩不住那股源自生命本源的吸引力。
祭坛上那团微弱的火焰跳动了一下，幅度微不可察，却带着一种回光返照般的急切。
一道虚弱得仿佛随时会断线的意念，如同烧红的细针，带着灼热的刺痛感，艰难地刺入陆凡的识海：
“外…来者…你的…身体…很…奇怪…”
这意念古老、沧桑，夹杂着灰烬与硫磺的气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万丈尘埃下挤出来。
“像…太阳星的…余温…又像…太阴星的…清冷…混杂…在一起…”
“你…不是…魔族…那些…粗鄙的…掠夺者…”
“你…是…什么？”
陆凡静立不动，面具后的目光落在火焰中心那颗布满裂纹的晶核上。
他能感觉到这意念并无恶意，只有一种近乎本能的好奇，以及一种……濒死之物对生机本能的渴求。
“他们…称我族为…烬土遗民…”
意念断断续续，带着自嘲般的波动。
“遗民…呵呵…只剩…一堆…等着彻底…凉透的…灰烬罢了…”
“我…是烬…最后的…看守…看着…文明…最后的…火星…熄灭…”
就在这时，祭坛周围，那些刚刚失去肉身、还处于茫然和惊恐中的数百魔族灵魂，仿佛受到了某种刺激，突然骚动起来！
他们虚幻的脸上扭曲，发出无声的尖啸，本能地朝着祭坛顶端那团火焰，或者说火焰中的晶核，投去混合着极致贪婪和疯狂的目光！
“烬石之心！”
“是它！族中古籍记载的……能重塑魔躯、点燃神魂的至宝！”
“抢过来！只要得到它……”
灵魂状态的锟燎眼神狂热，几乎要失去理智。
即便只剩灵魂，魔族弱肉强食、掠夺一切的本能也未曾改变。
那晶核散发出的精纯能量波动，对他们这些残魂而言，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数百道灵魂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饿鲨，开始不顾一切地朝着祭坛顶端冲去！灵魂波动搅起阵阵阴风，吹得那团火焰明灭不定。
“看…到了吗…”
“烬”的意念传来，带着无尽的疲惫和一丝早已预料到的漠然。
“这些…所谓的…魔族…和我族…当年…觊觎我族…资源的…敌人…有何…区别？”
“掠夺…毁灭…是刻在…他们…骨子里的…本能…”
“哪怕…只剩…一缕残魂…”
面对汹涌扑来的魔族灵魂潮汐，陆凡依旧站着没动。
他甚至没有去看那些张牙舞爪扑来的灵魂。
只是抬起了右手，对着虚空，轻轻一握。
所有扑向祭坛的魔族灵魂，瞬间被定在了半空中，保持着前扑撕扯的各种狰狞姿态，却连一丝魂力波动都无法再传递出来。
墨璇玑的阵法，结合了此地方圆之地的残存纹路，形成了一座无形的囚笼。
陆凡的目光，越过这些被定格的可悲灵魂，重新落在“烬”之上。
他依旧沉默。
但一道清晰的意念，如同冰泉滴落死寂的深潭，回应了那道古老的询问：
“我，是路过的。”
“烬”的火焰，猛地一颤。
那意念中的死寂，似乎被这简单到极致的五个字，撬开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缝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