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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逍遥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他仰头灌了一大口酒，酒液顺着花白的胡须淌下。
“有意思。
跟老道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他袖子一拂，一股无形的力量便裹住了陆凡和张小渔。
周围景象瞬间模糊，如同水中的倒影被搅乱，下一刻，三人已置身于一间古朴的石室之内。
石室空旷，仅有数枚悬浮的明珠散发清辉，照亮中央一张石桌和几个蒲团。
空气中弥漫着古老檀香与精纯灵气混合的气息。
几乎在他们现身的同一时间，石室内又多了三道身影。
传功院院主苍松真人、戒律院院主铁冠道人，以及一位身着星纹道袍、气息如渊的老者阵阁阁主天衍上人。
三位青要山真正的掌权者齐聚于此，目光复杂地落在陆凡身上。
李逍遥仿佛没看见他们，不知从哪儿又摸出个朱红葫芦，随手抛给陆凡。
“尝尝这个，烧魂刀，玉京城特供，等闲可喝不到。”
陆凡接过，拔开塞子，一股辛辣凛冽、却又带着奇异醇香的酒气直冲顶门。
他仰头灌了一口，酒液入喉，初时如刀刮过，随即化作一股暖流轰然散开，磅礴的灵气冲刷四肢百骸，连识海都微微一震，风青依和墨璇玑似乎都发出一声满足的轻叹。
“好酒！”陆凡赞道，眼神清亮。
李逍遥嘿嘿一笑，抹了把嘴：“酒是好酒，话是实话。
小子，炎阳城连根拔了，痛快是痛快，可也捅了马蜂窝。
玉京那帮老家伙，睡觉都得睁只眼，绝不会允许有你这么个逆天的不稳定因素，在他们的棋盘上瞎蹦跶。
维持皇朝统治，首要便是抹杀一切不可控。”
石室内气氛骤然紧绷。
苍松三人面色凝重，显然这正是他们最担忧之事。
陆凡又喝了一口酒，感受着那“烧魂刀”在体内奔涌的力道：
“看他们惹不惹我。”
他晃了晃酒葫芦，抬眼，目光扫过在场几位青要山巨头。
“惹我的话，让玉京改天换地，也并无不可。”
“咔嚓。”
铁冠道人手中下意识凝聚的一缕灵气被捏碎。
苍松真人倒吸一口凉气，险些岔了气。
天衍上人一直半闭的双目骤然睁开，眸中星河流转，死死盯住陆凡。
死一般的寂静。
连石壁上明珠的光晕，都仿佛凝固了。
唯有李逍遥，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大笑，笑得前仰后合，拍着大腿，眼泪都快飙出来。
“哈哈……哈哈哈！好！好个改天换地！老子在这青要山憋屈了几百年，今天总算听到句人话！”
他抢回陆凡手里的酒葫芦，猛灌一口，胡须上酒渍淋漓，指着苍松几人：
“听见没？你们那套权衡利弊、委曲求全，在真正的实力面前，屁都不是！”
他转向陆凡，浑浊的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小子，玉京平原的水，深得很。
不过……老酒鬼我，倒是有点兴趣看看，你这条过江龙，能搅起多大的浪！”
李逍遥的笑声渐歇，他抹了把眼角，将那朱红葫芦重重顿在石桌上，发出沉闷声响。
他看向陆凡，浑浊眼底闪过一丝清明，不再有半分醉意。
“小子，口气不小。
但玉京不是炎阳谷，那地方，水深得能淹死真龙。”
他咂咂嘴，似乎在回味酒劲，也像是在组织语言，“既然你存了心思，老道便与你说道说道，免得你一头撞上铁板，枉送了性命，那这世间可就少了许多乐子。”
他手指蘸了蘸酒水，在石桌上随意划拉起来。
酒水并未流淌，反而散发出微光，勾勒出一幅简易却清晰的地图轮廓。
“此乃玉京平原，青龙域之心，四象之源。
看这形状，像朵四瓣花，中心花蕊处，便是悬空玉京，青龙皇朝的老巢。”
他指尖点向中心，“说是平原，实则是个被改造得面目全非的超级福地。
地上灵液化雨，空中仙山悬浮，灵气浓度是外头的几十上百倍。
所以那里头的所谓天才，二十岁前不到化神境，出门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陆凡目光落在酒水地图上，眼神平静，并无波澜。
李逍遥瞥了他一眼，继续道：“青要山，就在这平原的外围与中环交界处。”
他在某个位置画了个圈，“说是皇朝圣院，直属轩辕家管辖，广纳天下英才。
听着光鲜，实则……不过是玉京摆在明面上的一处人才筛子，兼维稳工具。”
“筛子？”陆凡终于开口，声音平淡。
“没错。”
李逍遥嘿嘿一笑，带着几分嘲讽，“真正的顶尖苗子，早被太乙剑宗、造化书院那三个超然宗门，或是皇朝内部势力瓜分干净了。
能流到青要山的，要么是出身稍次，要么是性子不合那几家胃口。
青要山的作用，就是把这些次一等的天才再筛一遍，能培养出来的，算是为皇朝增添几分底蕴。培养不出的，沉沦也就沉沦了。
同时，青要山也负责监控青龙域各方动静，维持表面秩序，比如处理炎阳谷这种不听话还惹出大乱子的刺头。”
旁边的苍松真人脸色一阵青白，嘴唇动了动，最终却没敢反驳。
铁冠道人和天衍上人亦是面无表情，默认了这种说法。
“那三大宗门，与皇朝关系如何？”陆凡问。
“互相倚仗，互相提防。”
李逍遥言简意赅，“皇朝掌握四象通天塔部分权限，是名义上的共主。
三大宗门底蕴深厚，各有绝活，是四象议会里的代表。
表面上同气连枝，暗地里嘛……皇权想集中，宗门要超然，斗了上千年了。
青要山在这中间，就是个受气的小媳妇，两头不讨好，还得兢兢业业干活。”
他看向陆凡，眼神变得有些玩味：“所以，你灭了炎阳谷，玉京那边现在肯定是炸了锅。
但反应会很有意思：皇朝首先想的是你这股力量能否被掌控、被利用，若不能，必除之而后快，因为你破坏了稳定。
三大宗门则会观望，看能否将你拉拢，作为对抗皇权的筹码。
而青要山……”
李逍遥指了指苍松几人：“他们怕得要死，既怕你牵连他们，又隐隐希望你这把刀能砍破那潭死水，让他们喘口气。
至于老道我？”他又灌了口酒，抹嘴道：“我看戏。”
石室内再次安静下来。
明珠清辉洒落，映照着几人神色各异的脸。
陆凡盯着那酒水勾勒的地图，尤其是中央的“花蕊”，忽然问了个让李逍遥差点呛住的问题：“四象……是哪四象？”
“噗咳咳！”
李逍遥一口酒险些喷出来，他瞪着陆凡，像是看什么珍稀古兽，“小子，你……你从哪个山旮旯里钻出来的？这东西，四象星上三岁娃娃都知道！”
陆凡面不改色：“以前住的村子偏僻，只听说外面有大世面，具体的不清楚。”
李逍遥将信将疑地打量他几眼，最终还是摇摇头，只当是怪胎有怪胎的来历。
他手指蘸酒，在地图四周点了四个方位。
“东方青龙域，咱们人族的地盘，你脚下就是。
西方白虎域，魔族逞凶，那地方鸟不拉屎，但魔崽子一个个悍得很。
南方朱雀域，妖族的祖庭，老林子深得很，藏着不少上古血脉。
北方玄武域，兽族的家园，天寒地冻，民风比魔族还彪悍。”
他顿了顿，语气带上几分追忆和莫名的凝重：“说起来，这四块大陆，原本可不是这样。
古老传说里，千万年前，四象星还是个完整大一统的修行盛世，比现在只强不弱。”
“哦？”陆凡看似随意地应了一声，心神却悄然绷紧。
“据说，那时天降灾厄，一道无法形容的璀璨流光，自天外而来，如天之矛，轰然撞上星辰。”
李逍遥的声音低沉下来，石室内仿佛也随着他的话语染上一丝古老苍凉的气息，“那一撞，天崩地裂，生生把完整的大陆撞成了四瓣。
星辰本源都差点崩碎，文明几乎断绝。”
陆凡的呼吸几不可察地一滞。
天外流光？撞击？
李逍遥没留意他的细微变化，继续道：“幸存下来的人、魔、妖、兽，在各自治下的大陆碎片上挣扎求生，为了抢那点残羹冷炙，打生打死了千万年。
直到千年前，实在打不动了，才在如今大陆中心那地方，也就是当年撞击形成的核心废墟四象之心上，立了盟约，换来眼下这表面太平。”
天外流光……撞击……核心废墟……四象之心！
这几个词如同惊雷，在陆凡识海中炸开！
难道……难道这四象星的创世传说，那毁灭旧文明、塑造新格局的“天外流光”，就是……就是我这具身体降临时的景象？
我是那场“天灾”的源头？
四象之心，是身体迫降后留下的“外壳”或残骸？
他感觉自己的灵魂与这方天地，在这一刻产生了某种诡异而深远的共鸣。
“据说那四象之心神秘无比，与星辰本源相连，是维持四块大陆平衡的枢纽。”
李逍遥最后总结道，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喝了口酒，“怎么，小子，听入神了？”
陆凡垂下眼帘，掩去眸底翻涌的惊涛骇浪，再抬眼时，已恢复平静。
“只是觉得，这星辰的历史，倒也……曲折。”
他语气平淡，心中却已掀起狂澜。
原来，我不仅是外来者，更是……这方天地格局的塑造者之一？
陆凡识海之中，一片寂静。
风青依的声音率先响起：“哦，这个啊。
李老头说的没错，千万年前掉下来的那东西，确实是我们扔下来的道胎。”
墨璇玑的语调则一如既往的冷静，如同在陈述一个实验结论：“当时情况特殊，这片星域足够偏远，不易引起某些存在的注意。
我们将初步融合的道胎投射至此，利用撞击产生的庞大能量和法则扰动掩盖痕迹。
四象之心，应是道胎外层防护与星辰核心融合形成的特殊结构。”
风青依接着道，语气甚至有点嫌弃：“至于为什么选这儿接引你？啧，还不是因为你这家伙的灵魂当时飘荡的坐标，就属这片星域离得最近，定位起来最省力气。
不然谁乐意挑这穷乡僻壤。”
陆凡：“……”
他内心的滔天巨浪瞬间被一种极度的无语取代。
合着他不仅是天灾的源头，还是被“就近分配”过来的？就因为省事儿？
李逍遥见陆凡半晌不语，脸色古怪，还以为他被这创世秘闻彻底镇住了，得意地咂咂嘴：“怎么样，小子，长见识了吧？这四象星的来历……”
“嗯，是挺曲折的。”陆凡打断了他，面无表情地端起桌上的酒葫芦，又灌了一口。
那“烧魂刀”的烈意入喉，此刻尝起来，却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荒谬滋味。
他，陆凡，一个现代灵魂，不仅成了八位至尊的归宿，还顺手在千万年前帮人搞了次大陆板块漂移？
这修真界，真是太草了。
李逍遥带来的冲击性消息和陆凡更冲击的回应，让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最终还是苍松真人干咳一声，试图将话题拉回稍微“正常”的轨道。
“陆道友天纵之资，丹碎婴生想必也是水到渠成之事。”他这话带着几分试探，也带着几分真心。
如此妖孽，凝结元婴应当不难吧？
他话音刚落，陆凡识海里就响起了风青依懒洋洋的声音，带着点幸灾乐祸：“元婴？小子，你先想想怎么把你那金丹再往上捅咕捅咕吧。
卡在金丹巅峰有些日子了，感觉如何？”
陆凡闻言，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拿起桌上的酒葫芦又灌了一口，才没好气地用神识回道：“感觉？跟当初卡在筑基巅峰一模一样。
浑身灵力满得快要溢出来，玲珑金丹自个儿转得欢实，可前面就像堵了一堵看不见的墙，撞上去纹丝不动。
我算是明白了，咱这身子，怕是得等下一个大佬睡醒了才能升级。”
“然也。”
墨璇玑清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了然，“九窍玲珑，九窍对应我等八人核心与你之灵魂本源。
每多一窍苏醒共鸣，道胎便更趋完整，境界壁垒自然松动。
当初你卡在筑基巅峰，便是因我未曾苏醒。
如今卡在金丹巅峰，亦是同理，需第三位姐妹的契机。”
“又是这样？”
陆凡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虽然外人看来他只是眼神放空了一瞬，“这升级方式也太坑了，纯看运气啊？”
“非是运气，是因果与牵引。”
墨璇玑纠正道，随即陆凡感觉到识海中一阵微妙的波动，仿佛有无数无形的丝线在交织推演，片刻后，墨璇玑的声音带着一丝奇异的语调响起：“我方才以阵道窥天机，略作推演……第三位姐妹苏醒的契机，不在青龙域。”
“不在青龙域？”陆凡一愣，“那在哪？”
“卦象晦涩，指向西方。
煞气盈野，金戈之气冲霄……”墨璇玑沉吟道，“应是白虎域无疑。”
“白虎域？魔族的地盘？”
陆凡的脸色顿时变得精彩起来，他放下酒葫芦，揉了揉眉心，语气充满了无语，“好吧，刚拆了青龙域一个万年宗门，转头就得去魔族老巢溜达？我这旅游路线是不是有点太刺激了？”
他这低声的自言自语落在苍松真人等人耳中，却让他们心头再次巨震。
去白虎域？这位煞神刚在青龙域掀起滔天巨浪，转眼就要去祸害……不，是去游历西方魔族的地盘了？
李逍遥却是眼睛一亮，拍着大腿笑道：“妙啊！白虎域那帮魔崽子，整天嚷嚷着弱肉强食，拳头最大，是得有个更横的去给他们紧紧皮！小子，老道我看好你！”
张小渔原本正欣喜地把玩着掌心那尾灵动的透明小鱼，听到这话，小脸瞬间煞白，下意识紧紧抓住了陆凡的手，仰起头，大眼睛里迅速蒙上一层水汽：“陆大哥，你……你才刚回来，就又要出远门了吗？这次要去哪里？危不危险？”
感受到手上传来的微凉和轻颤，陆凡低头看着少女泫然欲泣的模样，心里某处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
他穿越以来，大部分时间都在厮杀、修炼、应对各种局面，唯有在这个心思纯粹的小丫头身边，才能感受到一丝难得的安宁。
他确实……有点舍不得。
他放缓了语气，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温和：“嗯，要去西边办点事。
不过不急在这一时，我先在青要山陪你几天。”
这话非但没让张小渔安心，反而让她一直压抑的情绪决堤。
她猛地扑进陆凡怀里，小脸埋在他青衫前襟，声音闷闷的，带着哽咽和浓浓的失落：“我知道……我知道陆大哥你很厉害，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可是我……我太没用了！
我拼命修炼，好不容易结了元丹，可还是连你的背影都看不到！我根本……根本跟不上你的步伐，只会成为你的拖累……”
滚烫的泪水浸湿了衣衫，陆凡身体微微一僵，随即轻轻叹了口气，抬手有些生疏地拍了拍她的背。
他不太会安慰人，尤其是哭鼻子的女孩子。
一旁的苍松真人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眼珠一转，立刻意识到这是个绝佳的机会！既能安抚住这潜力无穷的小丫头，又能进一步向陆凡示好。
他连忙上前一步，脸上堆起最和蔼可亲的笑容，语气郑重地开口：
“小渔姑娘，切莫妄自菲薄啊！”
他先肯定了张小渔一句，然后转向陆凡，拱手道：“陆道友，老夫觍颜，有个不情之请。”
陆凡抬眼看他，示意他继续说。
苍松真人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小渔姑娘身具罕见的渊海星瞳体，乃万中无一的修炼奇才，前途不可限量！我青要山传功院，最擅因材施教，引导天才走上正途。
若陆道友信得过，老夫愿亲自收小渔为关门弟子，倾囊相授！
老夫以青要山传功院院主之名担保，必当竭尽全力培养小渔姑娘，绝不让她受半分委屈！
假以时日，她定能成为名动四方的强者，届时，或能真正助陆道友一臂之力！”
他这番话掷地有声，既点明了张小渔的价值，给出了极其优厚的条件，又含蓄地指出了解决张小渔心结的关键让她变强，强到能跟上陆凡的脚步。
张小渔从陆凡怀里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苍松真人，又看看陆凡，小手依然紧紧抓着陆凡的衣角，眼神里充满了迷茫和一丝微弱的期盼。
陆凡低头，对上张小渔湿漉漉的眼睛，沉默了片刻。
他清楚苍松有借机拉拢的心思，但对方的提议确实是最适合眼下情况的安排。
青要山的资源和环境，对张小渔的成长有利。
而他，注定无法长久停留。
他抬手，用指腹轻轻擦去张小渔脸上的泪痕，动作略显僵硬，却足够认真。
“听见了？苍松前辈要收你当关门弟子。”
他声音平稳，“青要山是青龙域最好的修炼之地之一。
你在这里，好好学，好好修炼。”
他没有直接说“好”或“答应”，但话语里的意思已经明确。
张小渔吸了吸鼻子，看着陆凡近在咫尺的脸庞，看着他眼中那抹难以化开的深邃，终于慢慢松开了紧抓着他衣角的手，用力点了点头，声音还带着哭腔，却多了一丝坚定：“嗯！陆大哥，我会努力的！我一定会变得很厉害很厉害，下次……下次一定不拖你后腿！”
苍松真人见状，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脸上笑容更盛，连忙保证：“陆道友放心！小渔姑娘在此，绝对安全！老夫定当视如己出！”
识海里，风青依打了个哈欠：“啧，小丫头片子，总算懂点事了。
不过老木头教水属性的天才？别教歪了就成。”
墨璇玑则淡淡点评：“利益捆绑，最为稳固。
此安排，目前最优。”
陆凡看着虽然还在抽噎但眼神已经不一样的张小渔，点了点头。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