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来客栈坐落在泉南镇码头旁,是南来北往客商最常落脚的地方。客栈门面不大,却透着一种混杂着各地风尘的气息。还未进门,便能闻到里面飘出的、浓郁的羊肉、香料以及各种陌生货物的味道。
铁柱带着苏婉熟门熟路地穿过有些嘈杂的一楼大堂,直奔后院。后院比前堂安静些,几间客房的门紧闭着。铁柱指了指角落里一间房门半掩的屋子,低声道:“就是那间,我瞧见他们进去了。”
苏婉定了定神,整理了一下因快步行走而略显凌乱的衣裙和发髻,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沉着些。她示意铁柱在原地等待,自己则深吸一口气,迈着稳妥的步子走向那间客房。
房门半开着,可以看到里面几个穿着异域服饰、头缠布巾的男子正围坐在地上,中间铺着一块毯子,上面散落着一些干果、肉干,他们正用手抓着食物,低声用完全听不懂的语言交谈着。浓郁而陌生的香料气味扑面而来。
苏婉轻轻叩了叩门板。屋内的交谈声戛然而止,几道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门口,带着警惕和审视。为首那个留着浓密卷曲大胡子、眼窝深陷、眼眸颜色浅淡的胡商,正是铁柱描述的那个人。他上下打量着这个突然出现的、衣着朴素却气质沉静的小女孩,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苏婉并不怯场,她按照这个时代的礼节,落落大方地行了一个福礼,然后用尽量清晰、缓慢的官话说道:“各位老爷安好。小女姓苏,冒昧打扰。听闻老爷从极西之地而来,带有一种特别的豆子,小女心中好奇,特来拜访。”
她的声音清脆,态度不卑不亢。那大胡子胡商,名叫阿里的,显然听懂了“豆子”这个词,他皱了皱眉,用带着浓重异域口音、磕磕绊绊的官话回道:“豆子?什么豆子?”
苏婉从随身携带的荷包里,取出那几颗用手帕包裹的深褐色豆子,托在掌心,向前稍稍展示:“就是这个。”
阿里看了看豆子,又看了看苏婉,脸上露出恍然的神色,随即又变得有些不以为意,他挥了挥粗壮、戴着宝石戒指的手,语气随意:“哦,这个,‘卡瓦’,我们煮水喝的东西。味道很苦,很冲,你们这里的人,喝不惯的。掉就掉了,不值钱。小姑娘,你要喜欢,拿去玩吧。”他显然没把一个孩子对这几颗豆子的兴趣当回事。
“卡瓦……”苏婉在心中默念这个与“coffee”发音相近的词,强压下几乎要溢出嘴角的激动。她并未因对方的轻视而退缩,反而上前一步,目光恳切而认真地看着阿里:“阿里老爷,”她准确地叫出了对方的名字,这让阿里微微一愣,“小女并非拿来玩耍。小女家中经营茶饮铺子,对各种能制作饮子的东西都很有兴趣。不知老爷您还有多少这种‘卡瓦’豆?可否卖一些给小女?或者,能否告诉小女,这豆子来自何方?如何食用?”
阿里见这小姑娘态度异常认真,言语清晰,条理分明,完全不似寻常孩童玩闹,不由得收起了几分随意。他放下手中的食物,拍了拍手上的碎屑,站起身,走到门口,更仔细地打量了苏婉几眼。这个小姑娘,年纪虽小,但那双眼睛里的光芒,却带着一种不容小觑的执着和智慧。
“这‘卡瓦’,”阿里指了指苏婉手中的豆子,语气缓和了些,“来自我们遥远的故乡,要翻过很多金色的沙山,渡过像天空一样蓝的大海。这次带来的不多,而且,”他耸了耸肩,露出些遗憾的表情,“路上受了潮,很多都发霉、坏掉了,品相不好。我自己留着喝的一些,是不能卖的。”
听闻数量稀少且品相不佳,苏婉心中掠过一丝失望,但她敏锐地捕捉到了“自己留着喝”这个信息。她立刻追问道:“阿里老爷,您说这‘卡瓦’煮水喝,味道很苦。那……您们通常是怎么煮的?就直接用水煮吗?要不要加些别的东西?喝了之后,真的能驱走睡意,让人精神吗?”
她一连串的问题,让阿里再次感到惊讶。他没想到这个小姑娘会对一种她从未尝过的、味道并不友好的异域饮品如此刨根问底。他沉吟了一下,或许是出于对这份好奇心的尊重,或许是旅途寂寞难得有人交流,他难得耐心地解释道:“我们……先把豆子,在铁锅里,用小火,慢慢烤,烤到颜色变深,冒出香味,然后,磨成粉。用一个小铜壶,加水,加粉,煮开。有时候,会加一点香料,比如豆蔻,或者……一点点糖。味道,确实很苦,但喝下去,身体会暖,脑子会清醒,守夜,赶路,很有用。”
烤豆!磨粉!煮沸!苏婉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阿里描述的制作过程,与她前世所知的极为原始的咖啡制作方式何其相似!这进一步证实了她的猜测。
“原来如此……需要烤过,磨粉再煮……”苏婉喃喃道,眼中闪烁着悟的光芒。她抬起头,再次恳切地看着阿里:“阿里老爷,那您可知,以后还会有像您一样的商队,带这种‘卡瓦’豆过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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