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实木大门缓缓打开。常委们陆续起身,收拾文件,低声交谈着走出会议室。袁泽也站起身,整理了一下笔挺的军装常服。当他迈步走向门口时,经过的每一位常委,无论之前关系如何微妙,此刻都主动地、带着由衷的敬意向他点头致意,或低声说一句:“袁政委,讲得好!”“切中要害!”
省委书记特意在门口驻足,等袁泽走近。他主动伸出宽厚有力的手掌,紧紧握住了袁泽的手。那握手的力量很大,带着一种沉甸甸的托付和发自内心的激赏。
“袁将军!”省委书记的声音低沉而有力,目光炯炯地看着袁泽的眼睛,第一次在正式场合用了这个更具分量的称呼,“汉东有您,是全省之幸!是百姓之福!这份定力,这份担当,这份对人民的赤子之心…我代表省委,也代表我自己,向您致敬!”他的话语情真意切,没有丝毫客套。
袁泽平静地迎视着书记的目光,微微颔首:“书记言重了。守土有责,分所当为。汉东的天清地宁,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未来,仍需戮力同心。”他的回答不卑不亢,沉稳如山。
两人相视片刻,一切尽在不言中。省委书记用力地再次握了握袁泽的手,才转身离去。
常委们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袁泽没有立刻离开。他独自一人站在空旷、安静的会议室门口,高大的身影在夕阳透过窗户投下的长长光影里,显得有些孤寂。会议室里还残留着刚才激烈讨论的余温,空气中似乎还回荡着他那掷地有声的话语。
他没有走向电梯,而是转身,沿着铺着厚实地毯的走廊,走向大楼西侧。那里,有一道不起眼的消防楼梯,可以通往省委大楼的顶层平台。
推开沉重的防火门,深秋傍晚凛冽而清新的空气瞬间涌入肺腑,带着城市特有的烟火气和远方旷野的气息。
夕阳正在西沉,如同一枚巨大的、熔融的赤金丹丸,悬浮在城市天际线的尽头,将漫天云霞点燃,渲染成一片辉煌壮阔的金红、橙紫与靛蓝交织的巨幕。万道金光如同神只泼洒的熔金,毫无保留地倾泻在整座京州城上。
袁泽走上宽阔的顶层平台。劲风立刻鼓荡起他笔挺的军装常服下摆,衣袂猎猎作响,肩章上的将星在夕阳余晖中折射出璀璨而冷冽的光芒。他步履沉稳地走到平台边缘的金属栏杆前,双手轻轻搭在冰冷的扶手上,极目远眺。
脚下,是奔流不息、宛如一条流动着金鳞的巨大光带的汉江,它如同城市的血脉,滋养着两岸的繁华与生机。江面上,渡轮拖曳着长长的波痕,闪烁着点点灯火。横跨江面的数座大桥,车流如织,灯光如链,将城市的南北紧密相连。
目光越过汉江,是京州最繁华、最璀璨的CBD核心区。那里,摩天大楼林立,如同冰冷的钢铁森林,在夕阳下勾勒出极具现代感和压迫感的天际线。玻璃幕墙反射着落日熔金和初升霓虹的混合光芒,变幻莫测,光怪陆离。那里是资本、权力、机遇和**最密集交织的漩涡中心,是李达康们曾经穷尽一生渴望攀爬和征服的巅峰象征,闪耀着令人目眩神迷却又暗藏汹涌的浮华之光。
而当他缓缓转过身,目光投向身后,城市的另一面。那是京州的老城区、新兴的产业带、星罗棋布的居民区方向。此刻,暮色渐合,华灯初上。一片片、一簇簇温暖的灯火正次第点亮,由近及远,由疏到密,最终汇聚成一片浩瀚无垠、温暖壮阔的灯海!这片灯海,不如对岸CBD那般集中炫目,却更显辽阔、深沉、温暖、踏实。它安静地铺陈在渐深的暮色里,像无数颗散落人间的星辰,又像大地母亲沉稳而有力的脉搏。每一盏灯火的背后,都是一个家,一个故事,一份平凡的柴米油盐和悲欢离合。那里有刚刚离开的、洋溢着新生活希望的大风新村;有在“新星”园区结束了一天辛劳、正赶回家与妻儿团聚的工人;有在窗明几净的教室里写完作业、等着父母归来的孩童;有像王文革那样,坐在新家的阳台上,就着一碟花生米、看着电视新闻、享受着晚年安宁的老者……
这片浩瀚温暖的灯海,才是这座城市的根基,是万千灵魂安放之所,是汉东最深沉、最坚韧的生命力所在!袁泽静静地伫立在平台边缘,如同矗立在光与暗、浮华与根基、喧嚣与宁静的交界线上。
凛冽的江风带着深秋的寒意,呼啸着扑打在他身上,吹乱了他鬓角一丝不苟的发丝,却无法撼动他如山岳般挺拔的身姿分毫。他的身影在辽阔的天幕和脚下浩瀚的灯海之间,显得异常高大,又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孤独。
一种守护者的孤独。一种手握重器、肩负苍生的孤独。一种洞悉了繁华背后潜流、必须时刻保持警醒的孤独。
他深邃的目光,长久地、沉静地凝视着身后那片浩瀚温暖的万家灯火。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王文革那本泛黄的旧工作证,老人枯瘦的手紧紧抓着自己手臂时传来的巨大力量和无尽感激;浮现出绿源科技车间里,那些在现代化设备前重新找到价值、眼神专注平和的老工人们;浮现出幼儿园里,孩子们纯真无邪、如同天籁般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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