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转过身,目光再次落在依旧蹲在地上、脸色惨白如纸的林海身上。
那眼神,已经彻底褪去了最后一丝属于“人”的温度,只剩下纯粹的、属于上位者的、审视猎物的冰冷。
“龙乾?”袁天的声音不高,却像裹挟着西伯利亚荒原最深处吹来的凛冽寒风,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瞬间让办公室的温度骤降,“市公安局副局长,龙培的儿子?”
这冰冷的问句,不是疑问,而是确认。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向林海。
林海猛地一哆嗦,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
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身体依旧控制不住地颤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是…是…袁市长…就是他…当时…当时很多人看见…他…他喝了酒…还对姜小姐…言语…言语上很不规矩…后来…后来就动手推搡…混乱中…姜小姐才摔倒的……”
袁天没有再问。他沉默地听着林海的叙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同一尊冰冷的石雕。
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风暴在无声地酝酿、积聚,越来越狂暴,越来越危险。
当林海提到“龙副书记的秘书后来也去医院了…态度…态度很强硬”时,袁天眼底最后一丝微弱的光也彻底熄灭了,只剩下纯粹的、毁灭性的黑暗。
他不再看林海,径直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桌上那部黑色的内部专线电话,此刻像一件等待出鞘的凶器。
他伸出手,手指悬停在按键上方,微微停顿了一瞬。那瞬间的停顿,带着一种审判般的沉重。
然后,他按下了接通键,动作稳定而决绝。
“接市公安局,祝黄山局长办公室。”袁天的声音透过话筒传出,恢复了平日的清晰冷静,但那份刻意压制的平静之下,却蕴含着让接线员都感到心悸的冰冷压力,“我是袁天。让他放下手上所有事情,立刻到我办公室来。现在。”
没有多余的词,没有解释,只有不容置疑的命令。那“立刻”和“现在”两个字,带着千钧之力,重重砸下。
挂断电话,袁天缓缓坐回宽大的黑色真皮座椅里。他没有再看林海,也没有看那满地的水晶碎片。
他微微向后靠去,闭上了眼睛,仿佛陷入了假寐。
办公室内只剩下空调单调的嗡鸣,以及林海那几乎无法控制的、牙齿轻微打颤的声音。
窗外,京州城下午的阳光依旧灿烂,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地毯上投下一条条明暗相间的光带。
光带中,那些散落的水晶碎片,依旧闪烁着冰冷而刺目的光芒。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在滚烫的油锅里煎熬。
大约二十分钟后,门外传来了急促而略显凌乱的脚步声,停在门口。紧接着,是带着明显喘息和紧张的敲门声。
“笃笃笃…”
袁天依旧闭着眼,没有任何反应。
“笃笃笃…”
袁天依旧闭着眼,没有任何反应。
门外的敲门声停顿了一下,似乎带着犹豫,随即又更加急促地响了起来,带着一种惶恐的力度:“笃笃笃!袁市长?我是祝黄山…”
袁天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里,所有的风暴都已沉淀下去,只剩下深潭般的幽暗和冰冷。
他没有应声,只是拿起桌上的遥控器,对着门口的方向轻轻按了一下。
“滴”的一声轻响,办公室厚重的实木门锁自动弹开。
门被从外面小心翼翼地推开了一条缝。市公安局局长祝黄山那张平日里颇具威严、此刻却写满了惊惶不安的脸探了进来。
他五十岁上下,身材保持得还算挺拔,但此刻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头发也有些凌乱,一身笔挺的警服穿在身上,却丝毫无法掩盖他内心的巨大慌乱。
他先是飞快地扫了一眼办公室内的景象,当看到满地狼藉的水晶碎片和墙壁上明显的砸痕时,他的瞳孔猛地一缩,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
“袁…袁市长…”祝黄山几乎是侧着身子挤了进来,反手轻轻带上门,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小心翼翼。
他几步走到宽大的办公桌前,并没有坐下,而是微微佝偻着腰,双手紧张地垂在身侧,像一个等待训斥的小学生,脸上堆满了局促和不安的笑容,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坐。”袁天终于开口,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却像无形的重锤,让祝黄山肩膀又是一颤。
祝黄山如蒙大赦,又像是被架在火上烤,小心翼翼地拉开办公桌对面的椅子,只坐了半边屁股,身体绷得笔直,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眼神飘忽,不敢直视袁天那深不见底的眼睛。
“袁市长,您…您考察辛苦了…”祝黄山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试图用废话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袁天没有理会这拙劣的寒暄。他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目光如同两把冰冷的手术刀,精准地刺向祝黄山躲闪的眼睛。
“祝局长,”袁天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敲打在祝黄山的耳膜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前天下午,市政府大楼门口发生的事情,我需要一个详细的、完整的报告。现在。”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