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赤阳市仿佛笼罩在一张无形的大网之下。
环保局的“高标准”检查仍在继续,审计组的“深度挖掘”也未停止,纪委的阴影虽暂时退去,但那份匿名举报带来的寒意并未消散。
袁天一面指挥着磐石集团和相关部门沉着应对各种检查,一面等待着姜如烟的消息。他办公室的灯光,常常亮至深夜。
这天晚上,又是一个加班的深夜。窗外终于下起了瓢泼大雨,豆大的雨点密集地砸在玻璃窗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模糊了窗外的万家灯火。
狂风卷着雨雾,在楼宇间呼啸穿梭。袁天刚刚审阅完磐石集团发来的措辞严谨有力的声明函初稿,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袁市长,快十一点了,您该休息了。”姜如烟端着一杯新泡的热茶走进来,轻轻放在他桌上。她的脸色在灯光下显得有些疲惫,但眼神依旧清亮。
“嗯,你也忙了一天,收拾一下,准备走吧。这雨太大了。”袁天看了看窗外如注的暴雨。
两人收拾好东西,锁好办公室门。走到市府大楼门口,只见外面雨幕连天,地上积水成河,路灯的光晕在雨水中氤氲成一片模糊的黄晕。狂风卷着冰冷的雨丝扑面而来,带着深秋的刺骨寒意。
“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袁天皱了皱眉,看向姜如烟,“你怎么回去?有人接吗?”
姜如烟摇摇头:“我打车就好。”
“这个点,又下这么大雨,不好打车。”袁天略一沉吟,“我开车送你吧。”
“不用麻烦袁市长,我…”姜如烟下意识地想拒绝。
“走吧,别淋病了影响工作。”袁天语气不容置疑,撑开了手中的黑色大伞,率先步入雨幕。姜如烟迟疑了一下,还是快步跟上,钻进了伞下。
伞面很大,但风雨实在猛烈。袁天下意识地将伞向姜如烟那边倾斜,自己的半边肩膀很快就被斜扫进来的雨水打湿,冰凉的湿意透过西装面料渗入皮肤。
雨点密集地敲打着伞布,发出沉闷的轰鸣。车停在几十米外的机关停车场,这段路在狂风暴雨中显得格外漫长。
两人靠得很近,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微薄热量和避无可避的湿冷气息。
沉默地走了一段,只有风雨声充斥耳膜。在一个路口等红灯时,姜如烟看着袁天湿透的肩头,低声道:“袁市长,伞…您那边…”
“没事。”袁天打断她,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有些模糊,“这点雨算什么。”他顿了顿,似乎想打破这略显尴尬的沉默,也或许是连日高压下的疲惫让他卸下了一丝心防,他随口问道:“你父亲…身体还好吧?工作这么忙,家里能照顾到吗?”他记得姜如烟档案里家庭成员一栏很简单,只有父亲。
伞下的空气仿佛瞬间凝滞了一下。姜如烟的身体似乎有片刻的僵硬。雨点砸在伞上的声音被无限放大。
过了几秒,她才轻轻开口,声音在风雨中显得有些飘忽,却清晰地钻入袁天耳中:“他…还好。就是…总操心我的工作。上次还问我,跟着新来的袁副市长,工作压力大不大,能不能适应…”
袁天脚步猛地一顿,伞也跟着晃了一下,更多的雨水趁机泼洒进来。
他霍然转头,看向伞下那张近在咫尺、被雨水湿气浸润得有些朦胧的侧脸。
昏黄的路灯光晕透过湿漉漉的伞面,在她低垂的眼睫上投下小片阴影。
姜如烟没有看他,依旧目视着前方被雨水冲刷得一片模糊的路面,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随口闲聊。
但袁天的心脏,却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撞了一下。
市委书记田诺之下,赤阳市委的三号人物,分管党群、组织,话语权极重的市委副书记——姜安正!
这个信息如同暗夜中的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袁天心中许多模糊的疑团。
为什么姜如烟年纪轻轻就能被安排到副市长秘书这样关键且敏感的位置?
为什么她对市府内部复杂的人事关系和权力脉络有着超乎寻常的洞察力?
为什么她总能获取到一些看似隐秘实则关键的消息?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袁天深吸了一口带着雨水腥味的冰冷空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
他没有追问,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只是重新迈开脚步,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稳,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替我谢谢姜书记的关心。跟着我,压力确实不小,但如烟你的能力,完全胜任,帮了我很大的忙。”
姜如烟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但两人之间,某种无形的隔膜似乎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和那句石破天惊的低语悄然冲破了。
一种微妙的、心照不宣的信任感,在沉默的雨夜归途中悄然滋生。
将姜如烟安全送到她居住的小区楼下,袁天驱车返回自己的住处。雨势稍歇,但天空依然阴沉如墨。
他毫无睡意,泡了一杯浓茶,坐在书房的灯下。窗外的城市在雨后的湿漉漉中沉寂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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