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委办公室接到检察院转达的安欣检察长要“看看县城建设”的通知时,气氛瞬间微妙起来。
县长李卫国放下电话,眉头习惯性地拧成了一个川字。
安欣?这位省里以铁面着称的检察长,突然要“看看县城建设”?这“看看”二字,分量可不轻。
尤其是在袁天那个项目卡壳的当口,任何风吹草动都容易让人浮想联翩。
“书记,您看这……”李卫国看向坐在对面的县委书记李国涛。
李国涛端着保温杯,吹了吹热气,眼神深邃:“安检难得下来,看看就看看。你亲自陪同,规格要够。让办公室通知在家的常委,能来的都来。”他顿了顿,补充道,“袁天同志……分管科技和农业,对县里一些新东西比较了解,让他也参加陪同。”
“袁天?”李卫国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语气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抵触,“张县长那边……”
“张坤同志不是去市里参加那个招商引资协调会了吗?赶不回来。”
李国涛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就按我说的办。记住,热情、周到、实事求是。”
通知传到袁天这里时,他正在城郊一个叫“绿源”的农业合作社里。合作社负责人老赵是个黑瘦精干的中年汉子,正对着几株叶片发黄卷曲的番茄苗发愁。
“袁县长,您看这,打了好几遍药了,就是不见好,还越来越凶!这茬要是毁了,我这合作社几十号人,还有跟着干的几十户乡亲,今年可就……”老赵搓着粗糙的大手,满脸愁云。
袁天蹲在地头,小心地翻看着病叶,用手机上的一个专业APP对着叶片拍照识别。屏幕上很快跳出诊断结果:疑似番茄黄化曲叶病毒病,并附有防治建议。
他把手机递给老赵:“老赵,你看这个。像是病毒病,普通农药效果不大。得用抗病毒制剂,还要及时拔除病株,控制粉虱传播。”
老赵凑近屏幕,眯着眼看了看,半信半疑:“这……这手机扫一扫就能知道?准吗?”
“这是省农科院联合开发的AI识别模型,准确率很高。”袁天解释道,“我联系县农技站的老刘,让他带对症的药过来,再指导你们具体操作。先控制住,减少损失。”
正说着,电话响了。听完办公室通知,袁天眉头微蹙。安欣检察长?他只在履新前的干部大会上远远见过这位父亲的老部下,印象中是个极其严肃、目光如炬的人。
这个时候突然来林城“看建设”?他心中瞬间转过无数念头,最终只对电话那头平静地说:“好,我知道了。我处理完合作社这边的事情,立刻赶回县城。”
他收起手机,对老赵说:“老赵,按我说的,先控制病情。资金的事,我在想办法,一定给你个交代。”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承诺感。老赵看着这位年轻县长眼中不容置疑的坚定,心里的惶惑莫名地安定了几分,重重地点了点头。
下午三点多,阳光开始西斜,给灰扑扑的林城县城涂抹上了一层暖色调,却依旧驱不散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混合着煤烟和尘土的气息。
几辆公务车停在县城唯一一处算得上“古迹”的地方——一段残存的明代古城墙下。
这段城墙是林城作为“古城”的最后一点体面象征,但也仅剩百十米长,墙体斑驳,爬满了枯藤,墙根下散落着碎砖和垃圾。
城墙内侧,是拥挤杂乱的旧城区;外侧,隔着一片荒草丛生的空地,则是近些年新开发、但人气依旧不足的商品房小区。
新与旧,破败与生硬,在这里形成一种尴尬的对峙。
安欣在周强、李卫国等一干人的簇拥下,沿着城墙根下一条新修不久、但已显陈旧的水泥步道缓步走着。李卫国在一旁介绍着县里对这段城墙的“保护性开发规划”,语气努力保持着热情,但内容空洞,无非是“修旧如旧”、“打造文化地标”、“提升城市品位”之类的套话。
安欣听得心不在焉,目光更多是落在城墙外那片荒地和远处的新楼盘上,偶尔瞥一眼内城低矮杂乱的屋顶。
他的表情平静,看不出喜怒,但那份无形的威压让陪同的众人都不自觉地放轻了脚步和呼吸。
袁天匆匆赶到时,队伍正走到城墙一个拐角处,那里相对僻静,几株高大的老槐树枝叶交错,在地上投下浓重的阴影。他快步走到李卫国身后,低声道:“县长,我来晚了。”
李卫国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只“嗯”了一声,没多说什么。
安欣似乎这才注意到袁天的到来。他停下脚步,转过身。夕阳的金辉恰好穿过城墙垛口的缝隙,斜斜地打在他半边脸上,衬得他轮廓越发硬朗,眼神也显得格外深邃。
他上下打量了袁天一眼,年轻人风尘仆仆,裤脚上还沾着田间的泥土,额角有细密的汗珠,但腰杆挺直,眼神清亮,并无多少被基层琐事磋磨的颓丧。
“袁天同志?”安欣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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