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的烛芯在铜鹤灯里爆了个花,火星子溅在李昭案头的密报上,烫出个焦黑的小孔。
他屈指弹了弹那张染着庐山松墨的纸,东林寺地下藏兵械几个字被震得簌簌颤动。
段卿。他抬眼时,殿外的更漏刚敲过三更,声音像块冷铁砸进夜色里。
段凝的玄甲在门槛外泛着幽光,听见传唤便低身进来,靴底与青砖相擦的轻响在空阔殿中格外清晰。
他单膝点地,腰间星象令牌垂落,陛下。
李昭将密报掷在案上,玉镇纸压着的边角地翻起半页:三百具铁甲,藏在佛门净地。
你说,这是寻常僧寺能为?他指节叩着案几,每一下都像敲在段凝心上。
段凝垂眸扫过密报,喉结动了动:臣接报后即刻调寿州府兵封锁九叠屏、双剑峰等七处入山要道,又遣鹰扬卫三百人着便衣混进香客里。
此刻东林寺前后山都布了暗桩,连挑水的小沙弥都要被搜身。他抬头时目光如刃,只是...
只是什么?李昭探身向前,龙纹袖口滑下,露出腕间那串檀木佛珠。
徐知诰虽被软禁在庐山别业,但他在江南经营二十年。段凝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的星象罗盘,臣怕...怕这铁甲是引子,后面还有更大的局。
李昭忽然笑了,只是那笑没到眼底:你倒是和朕想到一处了。他起身走向窗边,月光透过纱帘落在他肩头,将龙袍上的金线映得发亮,如今看来,这字该加个引号。他转身时,袖中掉出张泛黄的纸页。
段凝瞥见那纸页的边角,喉间滚过个,终究没说出口。
去罢。李昭挥了挥手,无论查到谁,哪怕是徐知诰本人...他顿了顿,声音沉得像压了块铁,朕要活口。
段凝叩首时,玄甲与地面相碰发出清响:臣遵旨。
等段凝的脚步声消失在长廊尽头,李昭才摸出袖中那页笔记,借着烛火又看了眼——上面徐知训三个字被红笔圈了三圈,旁边写着931年杀朱瑾,934年为朱弘昭所杀。
他捏着纸页的手微微发紧:徐知诰的义弟,此刻该在润州做着团练使,怎么会和庐山的铁甲扯上关系?
后半夜的风卷着松涛声撞进窗户,案头的密匣地轻响。
李昭这才想起苏慕烟今日该到江州了。
江州城的晨雾还没散透,苏慕烟已换了身月白粗布衫,竹篮里装着艾草和药杵,站在东林寺山脚下的茶肆前。
她刻意在鬓角别了朵野菊,又往脸上扑了层薄粉,远远看去活像个走村串户的药婆。
阿婆,来碗茶。她将竹篮放在条凳上,指尖轻轻敲了敲桌沿——这是她和暗桩约定的暗号。
茶肆老板擦着桌子抬头,见是她,眼皮跳了跳:客官要粗茶还是细茶?
粗茶就行。苏慕烟笑着坐定,目光扫过茶肆里的人——两个挑担的汉子在啃炊饼,三个戴斗笠的工匠围坐着,操着吴音低声说话。
她耳尖微动,吴音?
庐山这地方,百姓多操淮语,吴音的工匠可不多见。
客官的药篮真精致。邻桌的老和尚突然搭话。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灰布僧衣,胸前挂着串檀木念珠,脸上的皱纹像风干的橘皮,可是去东林寺施药?
苏慕烟转头,见老和尚的目光正落在她竹篮上——那是她特意让人做的,篮身刻着悬壶济世四个字,是最好的伪装。大师好眼力。她从篮里取出包陈皮,小妇人在江州行医,听说东林寺的香火最盛,便想给寺里的师父们送点常用药。
老和尚伸手接过陈皮,指腹摩挲着纸包上的绳结:好手艺。他突然压低声音,不过客官最好别去后殿。
前日有几个外乡人在那挖地,说是修佛塔,可老衲见他们夜里往山坳里搬东西,裹得严严实实的,像...像兵甲。
苏慕烟的心跳漏了一拍,面上却仍是笑着:大师说笑了,兵甲哪能藏在寺里?
老衲也但愿是眼花。老和尚将陈皮放回篮里,对了,三日前有位李先生来过,说是来进香,可老衲瞧着,他腰间挂的不是香袋,是块玉牌——和当年徐大帅府里的亲兵腰牌一个模样。
竹篮在苏慕烟膝头微微晃动,她垂眸整理药包,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徐大帅?
徐温?
徐知诰的养父。
看来这铁甲,果然和徐氏旧部脱不了干系。
多谢大师指点。她起身付了茶钱,竹篮里的药杵撞在艾草上,发出细碎的响,小妇人这就去寺里。
老和尚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晨雾里,这才从袖中摸出个小纸包——是苏慕烟刚才塞给他的碎银。
他捻着银子苦笑:到底是当年节度使府的乐妓,连塞钱都塞得这么利落。
与此同时,庐山西麓的密林中,段凝正蹲在块岩石后,盯着不远处的东林寺后墙。
他身上的玄甲换了件青布罩衫,腰间别着柄短刀,倒像个打柴的樵夫。
大人,来了。身后的暗卫压低声音。
段凝抬眼,见两个黑衣人正沿着山径摸过来,腰间鼓鼓囊囊的,像是藏着短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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