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国华回到府中,径直走到上首的太师椅坐下,接过下人递来的热茶,慢条斯理地啜饮着。官袍未解,玉带仍系在腰间,一身绯红官袍衬得他鬓角一撮白发愈发显眼。
孙氏见他这副模样,伸手便要为他解系袍带:“老爷今儿回得晚,快脱了官袍歇歇吧,看这一身皱的。”
贾国华抬手按住她的手,声音平稳:“别急着脱,圣上说不定还要召见,穿着省事,免得临时慌乱。”
孙氏更觉诧异,抬手拭了拭他鬓角的薄汗:“老爷怎就笃定圣上还要召你?”
贾国华只笑了笑,没再多言,继续低头品茶。茶盏里的碧螺春舒展浮沉,他的目光落在袅袅升起的热气中,像是在想什么心事。
约莫一个时辰过去,院外果然传来了脚步声,正是圣上身边的近侍孙宪。他跨进正厅,目光一扫便瞧见端坐的贾国华,当即拱手笑道:“贾大人,圣上有旨,宣您即刻进宫面圣,请吧。”
贾国华放下茶盏,朝孙氏扬了扬下巴,眼底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得意。孙氏这才恍然,忙替他理了理衣襟,低声嘱咐:“见了圣上谨言慎行。”
贾国华跟着孙宪进了文华殿,殿内烛火通明,李华正和萧时中说话。他刚跨过门槛,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恳切:“臣,贾国华,请圣上责罚!”
这一跪太过突然,李华猛地回头,脸上满是错愕。他快步走下阶来,伸手去扶:“贾卿这是做什么?快起来!今日朝堂上你力挺朕,正该嘉奖,何来责罚一说?”
贾国华却不肯起身,叩首道:“圣上容禀。臣父贾鸿,老家清化县为非作歹,勾结地方官强占民田,草菅人命;臣弟贾国章,更是仗着家中势大,私放印子钱坑害良民,强抢民女,桩桩件件皆是罪孽。”
李华扶着他胳膊的手微微一顿,没想到他竟主动提起旧事。
“但臣身为贾家嫡长,未能教约束族亲,致使他们在外败坏纲纪,此为一罪。”贾国华额头抵着金砖,声音愈发沉郁,“更有甚者,臣的两个侄女,往日里仗着贾家门楣,在县里横行霸道,欺凌弱小,肆意妄为,臣虽知却未严加管教。”他顿了顿,终究没再说下去,只道,“此为二罪。臣今日在朝堂上虽为江山计支持圣上,却也深知,家宅不宁,难正己身,恳请圣上降罪,以儆效尤!”
李华都懵了,还能这么说,他看向萧时中,只见萧时中面色却不是很好。
李华明白贾国华的意思,今日他这样主动请罪,既是剖白心迹,也是在为那段恩怨画上一个体面的句号。
李华用力将他扶起,目光坦诚:“贾卿,你在京中为官多年,清廉自守,何来罪过一说。”
贾国华迎上他的目光,坦然道:“臣以为,君臣之间,当无嫌隙。臣今日说开,是想让圣上知道,臣支持设东厂,绝非因私怨消弭,而是信圣上能荡涤奸邪;臣辅佐圣上,也绝非因畏惧权势,而是盼这江山能真正清明。”
李华笑容不停,“贾卿,真可谓是国之良臣啊!”
“圣上谬赞了!”
李华这时对萧时中说道:“萧师傅,如今内阁仅有四人,再加一位怎么样?”说完又给了他使了一个眼色。
萧时中捻着胡须,目光在殿内游移片刻,才缓缓道:“圣上有意充实内阁,自然是桩好事。只是这阁臣之位关乎国本,选贤用能需得慎之又慎,容老臣细细琢磨琢磨。”
李华眉峰微挑:“萧师傅有何顾虑?”
“老臣并非有顾虑,只是……”萧时中顿了顿,语气沉缓,“如今朝堂刚经动荡,东厂初设,人心尚未完全安定。此时骤然增补阁臣,怕是会引得各方势力揣测,生出不必要的波澜。”
他抬眼看向李华,目光里带着几分恳切:“圣上不如先缓一缓,待东厂诸事落定,朝堂风气再稳些,老臣再与其他几位阁老那时再奏请圣上让贾大人入阁,岂不更稳妥?”
少年天子笑了笑,对贾国华说道:“萧师傅说得也有道理,贾卿,意下如何?”
贾国华哪里敢说不,虽然有些失望,但只能谢恩。
李华又赏赐了贾国华几盒霜糖柿饼,便让孙宪将人送走了。
等人一走,李华端起茶盏,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眼底的神色。方才贾国华的样子,让他心里莫名有些发沉。
李华忽的想起了王安民,他忽然问萧时中,“对了,萧师傅,王安民现在在哪?”
萧时中说道:“还在刑部大牢里关着呢,微臣已经打点了一番,没人会为难他的。”
李华点头,吩咐张恂,“把他带来,朕想见见他。”
张恂转身就要走,却忽然又李华被叫住,“算了,朕亲自去看看他吧!”
张恂不敢怠慢,忙下去准备,又遣人快马去刑部通报——圣上要亲自去大牢,这可不是小事。
消息传到刑部衙门,侍郎周显正在后衙看账,听闻这话,手里的算盘“啪嗒”一声掉在桌上,惊得他猛地站起来:“圣上要去大牢?还是亲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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