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往事：江湖人生 第285章 《立威》

8376的退却，并未给陈山河带来任何情绪上的波动，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粒无关紧要的尘埃。他依旧维持着那种近乎绝对规律的作息，放风、进食、静坐、睡觉，像一个精准的钟摆，在死亡阴影笼罩的囚笼里，刻板地重复着每一天。然而，在那次无声的交锋之后，死囚区内关于编号9714的窃窃私语和非公开的“评估”，却从未停止。

8376的权威受到了无形的挑战。尽管他事后用更暴躁的言行试图找回场子，但那天面对9714时那一瞬间的迟疑和心悸，如同一个无法抹去的污点，被其他犯人看在眼里。在这信奉**丛林法则的地方，一丝的软弱都可能被无限放大。有人开始怀疑，8376这头“疯牛”，是否真的能压住那条看似沉寂、却透着致命危险的“毒蛇”。

新的试探，在几天后的放风时间接踵而至。这次出手的，不是8376那样的莽夫，而是一个编号5207，身形干瘦、眼神阴鸷如毒蛇的男人。他犯的是高智商金融犯罪和买凶杀人，心思缜密，惯于借刀杀人，在犯人中有“毒蛇”之称。他从不亲自下场动手，却总能挑起事端，从中渔利。

5207没有直接靠近陈山河，而是示意了一个依附于他的、头脑简单、脾气暴躁的跟班，编号3091。3091曾是个街头混混，因故意伤害致人死亡入狱，头脑发热，极易被煽动。

3091得了暗示，晃着膀子，故意从陈山河身边重重地蹭了过去，同时嘴里不干不净地低声咒骂：“妈的，好狗不挡道！”

这是一个低级的挑衅，目的就是激怒对方，制造冲突。

陈山河的身体被撞得微微一晃。他停下仰望天空的动作，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3091那张写满故意找茬的脸上。他的眼神依旧平静，但那种平静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开始凝聚，不再是之前的绝对虚无，而是一种极其内敛的、冰冷的审视。

3091被这目光看得有些发毛，但仗着有5207撑腰，以及周围众多看客的目光，他强撑着，梗着脖子，用更大的声音吼道：“看什么看？不服啊？！”

陈山河没有说话。他只是微微眯了一下眼睛，那眼神像手术刀一样，刮过3091的脖颈、胸口、关节……仿佛在寻找最脆弱的下手部位。他没有散发出任何杀气，但那种基于无数次实战本能的、精准的威胁评估，却形成了一种无形的压力，让3091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扔在冰天雪地里，每一个弱点都暴露无遗。

3091的呼吸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就在这时，陈山河动了。他的动作并不快，甚至有些缓慢，只是向前踏出了一小步。

仅仅是一小步。

距离拉近。

没有怒吼，没有狰狞的表情，甚至没有摆出任何攻击姿态。但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此刻如同两个冰冷的漩涡，牢牢锁定了3091。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血腥气与死亡阴影的气息，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那是双手沾满鲜血、无数次游走于生死边缘的人，才能拥有的、无法伪装的气场。

3091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他想要张嘴叫骂，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想要挥拳，手臂却沉重得抬不起来。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毒蛇盯上的青蛙，连反抗的念头都生不出来，只剩下本能的恐惧。

“对……对不起……”一句完全不受控制的话，从3091颤抖的嘴唇里漏了出来。说完，他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脸色煞白，踉跄着又后退了几步，差点摔倒在地，然后头也不回地挤进了人群，躲到了5207的身后，再也不敢朝陈山河的方向看上一眼。

全场寂静。

所有人都看到了3091那不堪的、近乎崩溃的狼狈。他们没看到9714有任何激烈的动作，只看到他踏前一步，只看到他看了3091一眼，然后，那个平日里也算凶狠的3091，就彻底怂了，甚至脱口道歉！

这比任何血腥的斗殴都更令人震撼。这是一种精神层面的、绝对的碾压。

5207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低估了这个9714。这不是一个可以用寻常方式挑衅或控制的人。他那看似死寂的外表下，隐藏着极度危险的内核。

8376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鼻腔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哼，但眼神深处，却比之前更多了几分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庆幸。幸好，那天自己没有真的动手。

陈山河收回了目光，身上那无形散发的压迫感瞬间消散，他又变回了那个沉默的、望着天空的囚徒。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他知道，有些事，已经不一样了。

从那天起，死囚区的放风场上，出现了一个奇特的景象。编号9714所在的那一小片角落，仿佛成了一个无形的禁区。当他站在那里时，周围总会空出一圈真空地带。没有人再敢轻易靠近，没有人再敢用挑衅的目光长时间注视他。就连8376和5207这样的人，在活动时也会下意识地避开那个方向。

他不再需要说什么，做什么。

那两次无声的交锋，已经足够。

他用一种近乎诡异的方式，在这人性炼狱的最底层，确立了自己的“地位”——一种基于绝对危险评估的、被孤立却又无人敢犯的特殊存在。

狱警们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们乐见其成。一个稳定的、尤其是能让8376和5207这类刺头都有所顾忌的囚犯，有助于维持死囚区的表面平静。只要9714不主动闹事，他们便不会过多干预。

陈山河依旧沉默。

但他的沉默，不再被视作软弱。

而是一种令人不敢揣测深浅的、死寂的威严。

在这通往生命终点的囚笼里，他这具行尸走肉，仅凭残存的本能和过往烙印下的阴影，便完成了一次无声的立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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