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河墟的城头浸染在残阳之中,像被泼了半干的血渍。鹰无涯静立于残破的城垛前,灰白的长发被海风掀起,如乱云般翻卷。几缕发梢沾着海雾,贴在他消瘦的脸上。
远处海面一片混沌,几座黑黢黢的岛屿轮廓在雾霭中忽隐忽现。那里依旧飘扬着隐雾宗和铁骨楼的战旗,仿佛在嘲笑着神鹰族这场惨烈的胜利。
“族长,此役我神鹰族精锐损伤过半。”他身后一名神鹰族长老缓步上前,双手捧着一份战报。
鹰无涯接过战报,竹简上密密麻麻写满了阵亡者的名字。这些曾经鲜活的生命,如今却永远留在了天河墟的海底。
见鹰无涯脸色无任何波动,那名神鹰族长老小心翼翼地再次开口:“那些外围岛屿……还要继续攻吗?”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犹豫,目光不时瞥向远方那些仍在飘扬的敌旗,“再打下去……”
鹰无涯轻声开口:“能夺回天河墟,已是苍天庇佑。若非苍冥老怪不在此地,咱们恐怕连天河墟都拿不下来。”
远处传来断断续续的呻吟,夹杂着海鸥凄厉的鸣叫,在风里撕扯。鹰无涯突然俯身,对那名长老低声道:“秘密传讯,召破虚返回宗门。”
长老闻言一惊:“破虚城主镇守楚庭,此时召回……”
“即刻去办。”鹰无涯打断他的话,“切记,不得让任何人知晓!”
长老连忙躬身应是,匆匆退下。鹰无涯再次转向大海,海风送来远处岛屿上隐约的战鼓声,但他知道,真正的战场早已不在这些看得见的岛屿之间。
三日后,天鼎峰,苍穹御府。
昏暗的密室中只点着几盏青铜灯,鹰无涯半靠在软榻上,肩头搭着条织金锦被,却掩不住骨节嶙峋的轮廓。他眉心的金纹彻底黯淡,连呼吸都带着细碎的喘鸣。
密室的门被轻轻推开,大氅扫过门槛时带起一阵风,吹得烛火明灭不定。一个身着玄金色长袍的男子快步走入,他眉宇间与鹰无涯有几分相似,但气质更为内敛深沉。正是常年驻守楚庭城的鹰破虚。
“叔父!”鹰破虚看到鹰无涯的伤势,眼中闪过一丝痛色。他在榻前单膝跪下,握住鹰无涯骨瘦如柴的手。
鹰无涯虚弱地摆摆手,示意他坐下:“坐吧。时间不多了,有些事必须当面交代。”
鹰破虚在榻前跪坐,腰背微微往前探了探。他盯着鹰无涯泛青的唇色,道:“叔父伤势虽重,但只要好生调养……”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看到了鹰无涯眼中的决然。
“调养?我的情况自己清楚。”鹰无涯抬手打断,“多次冲击劫纹不成,我的道基已毁。如今又被江雪寒逼着收复天河墟,伤上加伤,寿元已然无多。”
他听了许久,才道:“今日唤你来,是要将神鹰族族长和太始道宗宗主之位,一并传予你。”
鹰破虚闻言大惊,连忙叩首,额头重重磕在地面上:“叔父三思!小侄儿不过涤妄中期,族中还有大长老,如何轮得到我?再说宗门内各峰峰主……”
“大长老?无双他私心太重!”鹰无涯咳嗽几声,眼中闪过一丝悔恨,“当年他勾结隐雾宗,你已经上报族中,我却没能尽早节制!至于其他族人……”他摇摇头,声音更加虚弱,“破云英年早逝,破天志大才疏,只有你能担此重任!”
鹰破虚额头依然抵地,声音闷闷地传来:“叔父,破虚资历尚浅,恐怕难以服众。族内与宗门盘根错节,不如……”
“不如什么?! “鹰无涯猛地打断,手肘撑在软榻边缘,青筋毕露地发力,让上半身艰难地抬起些许。先是取出一根莹白的玉质权杖,杖身流动着水色的光,顶端神鹰振翅欲飞,那双由两粒赤精宝髓雕琢的眼瞳,锐利逼人。接着他又拿出一方金印,印身厚重,四棱云雷纹翻涌,底部八个深峻的古篆——
“鼎镇山河 御统八荒”
“拿着!”鹰无涯将两件信物放在鹰破虚面前,声音突然变得有力起来,字字如磐石坠地,“这就是神鹰族族长权杖,太始道宗宗主金印!自此刻起,你鹰破虚,便是二者之尊!”
鹰破虚终于缓缓抬起了头。他的眼神挣扎,像是在深不见底的泥潭里搏斗。“叔父,我……”他的声音哽在喉咙里,那双惯于执鞭握令的手悬在半空,指尖不停地痉挛着,蜷缩,又松开。他平日里在楚庭城杀伐决断的果敢,此刻竟似被这突如其来的重托碾碎。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鹰无涯露出一丝苦笑,“放心,我已经安排好了。寒瀛夫人会助你稳定族内和宗门。”
听到“寒瀛夫人”四个字,鹰破虚的眼睫极其轻微地颤了一瞬,他紧抿的唇角似乎绷得更紧了些。这微妙变化在他的脸上转瞬即逝,只余下一片平静。
鹰无涯继续道:“至于太始神鼎……非涤妄后期之力难以催动。便交给寒瀛替你掌控,正好补你修为之不足。”
密室内一时陷入沉默,只有青铜灯的火光不安地跳动着,鹰破虚的目光在两件象征权柄的重器上反复逡巡。权杖上神鹰的赤瞳仿佛活了过来,冷然注视着他内心翻腾的惊涛骇浪。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